在那個年歲裏,叛逆的青年們大多不願意對長輩坦露真情。
諾曼卻沒辦法叛逆,帝國元帥,巴托洛繆·莫緹埃正用他蒼鷹一般的眼神盯著他,還有身旁戰戰兢兢的憲騎兵,這兩個人小夥子可能是第一個因為街頭鬥毆這種小事被元帥召見的騎兵了。
“你記得他嗎?”老元帥指著諾曼問憲兵道。
“……認得,長官。”憲兵猶豫了一下,回答道,自己可是差些逮捕和懲戒了總司令的孫子的人啊,這下可遭殃了,他在心裏長長地歎了口氣。
“那你呢?”
“我……不認識。”諾曼有些認慫地開口了,誰又會想認識這些討人厭的黃製服憲兵呢,特別是自己犯了錯的時候。
紅茶的香氣從另一個房間飄了過來,日光照過窗戶,將老人臉上歲月磨蝕出的溝壑照得分明。
“那麼,你做了什麼”他繼續開口道,“要我,這個已經半隻腳踏進棺材的老家夥,讓你和這位他認識你,你又不認識他的憲兵相見?你有什麼需要告訴我的嗎,諾曼?”
老爺子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嚴肅,諾曼看不清他到底這次有多生氣,那單片眼鏡下藏著的眼神,似乎已經將一切看穿了。
“…我…和一些人,在城裏打架了,他是執行紀律的憲兵。”
“什麼人?”
“胸甲騎兵團的幾個人。”諾曼低下頭,不情願地回答道,光是提起那些粗魯的家夥,他都覺得反感。
“因為?”
“他們羞辱我的手足,嘲笑我的團隊,而且我喝不少酒。”諾曼誠實地交代道,這倒是沒錯,而且還是對方先動的手。
“然後?”老人的臉色似乎還是很臭,諾曼知道,自己所說的不是他想聽到的回答,或者說,坦白得不夠。
“我逃離了現場,沒有向憲兵報告事情的起因和經過,並且之後幾天都沒有向他們報告,我在假裝自己與此無關……我違紀了,而且還撒謊了。”諾曼開始了從小一直做到大的誠懇懺悔,這種自我批判是這個嚴厲的老人最愛聽的,諾曼知道,自己篤信公理,虔誠信仰眾神的爺爺會覺得這是一種自我救贖。
“那麼,憲兵,你還有什麼是要問的?”老元帥將目光轉向了一片佇立著的憲兵,將主導權交給了他。
“還有幾個人,你的同夥有哪些?”憲兵知道了自己不是來被興師問罪的,又鼓起了勇氣,向這個年輕的槍騎兵發問。
“我不知道,中士,我想不起來了。”諾曼回答道。
“不…”
憲兵正要揭穿這個拙劣的謊言,巴托洛繆·莫緹埃卻打斷了他,又開口道,“那麼,中士,這種有損軍人名譽和規章製度的行為,應該有什麼樣的懲戒?”
“禁閉三天,留職察看,長官。”憲兵認真地將懲戒內容報告,即使這個人是總司令的親戚,他也不會欺騙軍規軍紀的明文條目。
“很好,諾曼下午會去你們長官的辦公室,把相關處罰的手續辦了,你可以解散了。”
“是,元帥。”憲兵又敬了個禮,離開了辦公室。
“打贏了嗎?”老元帥給自己倒了兩杯酒,把一杯推到了諾曼的麵前。
“撂倒了全部。”諾曼不敢拿起酒杯,至少在老人開口前,他不敢,誰知道這一杯酒裏到底包含著什麼含義?
“那還算你是個漢子,沒出賣你的同伴。”老人飲了一口酒,又說道,“喝吧,你腳一定酸了。”
“不酸。”諾曼拿起酒杯,一口氣喝幹了那隻占杯子三分之一的酒漿,在酒館與酒館間的“遊擊戰”裏,他鍛煉酒量的速度,比學習騎馬作戰的速度還要快。
“那你繼續站著吧,不用去吃午飯了。”
說完,老元帥站起身,背過了身子,研究起了身後那巨大如壁畫的地圖。留下諾曼悄悄地懊悔自己的逞強,他安靜地研究起了桌麵上的錫兵玩具,那是一個槍騎兵的模型,和擲彈兵的模型,栩栩如生。
三天的禁閉讓諾曼又變成了那個風度翩翩,又向往著戰爭號角和政治風雲的貴族少年,似乎幾天的牢獄之災洗去了他身上的桀驁不馴,如果貝爾蒂埃元帥看見了,或許也會很高興。
排長霍金斯少尉結束了團裏的軍官會議,回到帳篷時,樂出了聲:在喧嘩打鬧著的槍騎兵中間,好像有個捧著書的異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