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肝,我的寶貝,我的愛與力量的源泉,我的源泉麵目猙獰,滿麵失望,憑她的聰明,不可能猜不到答案,答案是我騙她,她有多大,我就騙她多久,騙她多久,她就當了多久的傻瓜。
你可以不誇人聰明,但絕不能拿人當傻瓜。
“你們,到底相不相愛?”死死盯住我們,幾乎是一字一頓。
有因即有果,當日種下的因,今日收獲惡果也算公平,嗬,人倒黴久了,便學會笑,這笑發自內心,比歡天喜地真摯多了。我衝李鉦苦笑:“噯,我們相不相愛?”李鉦立馬給我一個尷尬到極處的表情,如果眼睛會說話,相信他正在苦苦哀求我放過他。可是誰肯放過我呢,連編織一個美夢的機會都要奪去,而我擁有的東西實在太少,經不起隔三差五的掠奪。
“是,我騙了你,爹不愛我,我也不愛他,我們形同陌路。”心中一個聲音不停地問,你們滿意了麼,滿意了麼?自憐自哀刹那間湧出來,被自己酸到不行。
得到真相女兒反而沒有將憤怒進行到底,半張小嘴,愣住。
李鉦往我這兒挪了挪,又往女兒的方向挪了挪,最後還是往自己的影子挪了挪,他低聲甚至有些卑微:“誇,誇張了吧,一家人,怎麼會是陌路呢?”被我狠狠瞪了一眼,磕巴道:“我的意思是……那個,我不是在為自己開脫,我的意思是……我很混蛋,全是我的錯,女兒要恨也該恨我。”
比我還緊張,去死吧,一看就知道是個不頂用的。
“你娘騙你,我可沒騙你,你爹是個混蛋,他不但冷血,而且懦弱,被逼娶你母親,他不快樂,看見你母親就想起他的失敗,所以找個機會躲出去,不是離開,是逃跑,直到時間長了,越想越覺得對不住,越覺得對不住越想躲。有一年,大軍回防,他有一個回家的機會,於是鼓起勇氣回去,不能做點兒什麼,至少對她鄭重其事說句抱歉,或者,騙騙她,對自己對她都好,走到門前,卻不敢進去,那時才發現邁出那一步有多難,這麼多年,原地踏步,邁出那一步以後的事兒他拿不準,又覺得此舉可笑了,於是站了一夜,回去,繼續躲吧。”說著,來到女兒前麵,蹲下,而這種舉動在一個時辰前足以令女兒感動半生:“一躲,躲到你這麼大,你會跑會跳,花朵一樣出現在他麵前,他高興得忘乎所以,笑都不會了,做夢全是你長大以後的樣子,原來有一個孩子是這樣的,不但現在幸福,今後的幸福也能預支得到。”
長篇大論,隻有說者不覺無聊,聲情並茂地演講著,渲染著,恬不知恥著。
我打了一個哈欠,演講完畢的李鉦看到,一臉受傷。女兒看向我,於是隻好收回鄙夷,端正態度:“雖然他這樣說,但我還是不原諒他,若有下輩子,下輩子也不原諒,當然了,忘記他更好。”
女兒漸漸放鬆她繃緊的小肩,這一放鬆,來了個徹底的崩潰,整個身子軟塌塌如煮爛的粉絲:“我不相信,再也不相信你們……”
“相信你願意相信的東西吧。”李鉦長歎一聲,轉過身,憋著的一口氣終於鬆了似的。
果然如他所言,他是個冷漠且軟弱的家夥,壞都不會壞到底,窮凶極惡之徒最終還得我來扮演,問題是我也是受害者,這就是痛苦的根源:“小毓,你很難受,我們和你一樣難受。我們騙了你,你難受,我們比你還要難受。我也不是沒想過,告訴你真相,你會不會比現在難受,但隻要想到你會難受,我就一個字也不想說,拖延至今。”既然發生,那就麵對吧,不麵對仿佛不行,是不是?早死早超生,就連戰敗,顛沛流離,生離死別,也是不可避免的早死早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