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隔兩天瘋姑娘康春枝的爸爸康三筒來取藥,唐悔估計是把這事兒給忘了,不知跑哪個山頭玩去了,康三筒就跪下來要給姥姥磕頭。唐緲正背著唐畫滿屋子亂跑,瞧見了便立刻站到老太太後麵蹭了半個。
姥姥笑著用新納的鞋底打他,對康三筒說:“你跪我幹什麼?要跪也是跪唐悔。”
康三筒說都是長輩,跪誰都一樣。
姥姥便問起康春枝的病,問後來有沒有再吐,下過大便沒。
康三筒說:“沒有吐,大便拉過四五回了,精神比以前清楚多了。”
姥姥說是了,他沒加甘遂,應該不會致吐。她對唐緲說:“你悔叔心黑,用了二兩生赭石,一兩大黃,所以這藥隻能三天服一次,否則難免傷人元氣。赭石的重綴之性能引淤痰下行,從二便裏排出去,藥裏又有大黃,所以她泄得多。但這是好事,把許多藥化不開的痰塊都泄出去了。”
唐緲說:“那麼春枝的病好了?”
康三筒聞言抬頭,一臉欣喜地望著姥姥。
姥姥說:“老話說病去如抽絲,早呢,按原方再吃一貼藥吧。”
說話間她便包了藥出來,細細囑咐康三筒該怎麼煎,什麼赭石半夏要煮十餘開,大黃煮個兩三開,最後放芒硝等等。唐緲不耐煩聽又背起唐畫往外跑,一直逃到水田邊上才把她放下來,問她:“好玩不?再來一次?”
唐畫連連點頭“嗯嗯!”
“好咧!”唐緲把她往肩上一扛,笑著說,“旅客同誌們坐穩嘍,下一站——南京!哎喲那是長江大橋!哎喲那是總統府!請——”
他生生把那個“看”字給咽了下去。
唐畫低頭:“……種種府?”
“是總統府,”唐悔摸到她柔軟的頭發,摸到她光潔的小額頭,摸到她又圓又大卻看不見世間萬物的眼睛。“總統府就是總統的家,等你長大了,哥哥帶你去玩兒。”
唐畫說:“緲……很大。”
“嗯,我很大。”
“……很亮。”
唐緲非常詫異:“你還知道什麼叫‘亮’?”
唐畫突然指著不遠處一堆雜草說:“那裏,姑爺爺。”
話音剛落,老賊頭宇文驥就灰頭土臉地從草裏爬出來,摸著鼻子悻悻說:“這孩子簡直就是探照燈。”
“姑爺爺,你在這兒幹嗎?!”
老頭說:“我勞動。”
“不對你挖什麼呢?”唐緲跑到那蓬草裏扒拉。
老頭說:“排水溝,排水溝。”
唐緲狐疑地望著他,他便指天指地胡扯。緲娃子好騙,不一會兒被他哄得幫忙幹起活來,邊幹活還邊問:“你這個排水溝怎麼是直下的,倒和窨井差不多。”
老頭說:“哦,我這是水泵口連著排水溝,屬於高科技農業。”
唐畫赤腳坐在田埂上,唐緲用長草葉編了個帽子給她戴著,親眼瞧見她的小腦袋追隨著一隻小翠鳥轉來轉去。
“她看得見!”唐緲驚喊。
“看不見,”老頭說,“但她能感覺到,老天爺可憐這瞎孩子,給她一雙天眼。小子,知道什麼叫做‘精’‘氣’‘神’麼?”
唐緲說:“氣功?少林一指禪?”
“對,那些都是練氣,”老頭解釋,“人得靠三樣東西活著,便是精氣神,咱這身皮囊不過是精的小部分,精之上,才能生運轉之氣,兩精相搏,才成了神。神是什麼?神就是神、魂、魄、意、誌。現在人不講迷信,隻認人有意誌,卻不認人有魂魄,這算個啥,人沒魂兒那不是行屍走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