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依然是害怕的,她嘴唇發白,臉色發青,好幾次都差點被階梯絆倒。經過唐緲身邊時,她噙著淚意帶著央告看了他一眼。
一股爆發式的勇氣直衝上唐緲的大腦,他接過妹妹的火把,緊緊拽住她的手,一扭頭向蠕動腥臭的蟲潮走過去。
蟲潮突然分開,給他們閃開一條道。唐緲走在被黏液腐蝕過的土地上,隔著鞋底都覺得腳下的灼熱。他們一直走到蟲潮的中央,唐好立定,咬著牙把銅鈴舉到頭頂,劇烈地搖起來。暴風驟雨般的鈴聲猛地驅散了無數的蠕蟲,蟲潮急速向後退去,就像被一隻隻無形的大手拂撣、撕裂、扯爛、碾碎,在極短的時間裏消失在石壁後麵。
唐好仍然不懈地搖著,直到兩個陌生人從濃濃的黑暗裏走出來,站在火把光線勉強能及的石縫的另一頭。
那是一個女人牽著一個幼小的孩子。
淳於揚和老頭跑到唐緲身邊,隔著十幾米的距離與她們對峙著。
小女孩先說了話,她仰著蘋果一樣的圓臉蛋,用嗔怪你為什麼不帶她玩般的語氣問:“聽說你們不肯救我的媽媽?”
唐家人被她這無頭無腦的問話弄糊塗了,沒有人出聲,那個女人便說話了。
如果唐家人曾經見過玉黛美的話,肯定會說眼前之人比她姐姐美上十倍。她身材纖細,穿著一件頗髒的白褂與闊腿褲,除了臉,全身上下露在外麵的地方都用紅色顏料畫了難懂的圖案,眼神冷峻,可依然在黑夜中美得那麼妖異。
但她的聲音卻是低沉的:“是啊,為什麼?”
老頭猛地拽了下淳於揚,湊到他耳邊說:“這是個男人!”
正沉迷在美色中的唐緲生生打個激靈:“咦?!”
姥姥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他們身後,輕搖了頭說:“不是男人,男人催不動蠱。”
火光閃動,對方突然看見姥姥手指間纏繞的碧綠小蛇。他愣了愣,一掃臉上的戾氣快步迎上來:“原來是您,您在唐家?!”
姥姥卻有些困惑:“你認識我?”
那人繞著姥姥團團轉了兩圈,說:“是您,肯定是您!碧玉蛇,萬蠱戒指,化鬼鈴,用一個小孫女就能破我的陣法,除了您還有誰!原來蠱蟲怕的不是您的孫女,而是您!祖師……!”
姥姥打斷他的話,生了氣:“什麼祖師,我一鄉下老太婆是什麼祖師?”她接過唐好手裏的銅鈴扔給唐緲:“這就是個牛鈴鐺!”
唐緲天生好開玩笑,這時候也不放過:“沒錯!”
“走,回家!”姥姥敲打著一家大小,就像趕著群老牛小牛。那人不死心,旋即抱著小女孩兒追上來。
我們姑且叫這個人玉蠱。
其實他不應該姓玉的,隻有女人才姓玉。可他也不知道自己還算不算是個男人。蠱是嬌氣的,至陰至寒,為了養蠱他幾乎消滅了自己所有的男性特征,在平常人眼中,他就是一種極美麗但下賤的動物。
幸好他與唐好一樣並不需要任何常人的尊重,必要時隻需要用能力使他們害怕。
他有些天真,對姥姥有一種近乎狂熱的崇拜,似乎忘了他正是半夜雞叫搞萬蟲噬天把戲的罪魁禍首。姥姥沒有辦法好好洗衣服做飯、喂豬喂雞鴨,連下地他都要無比惶惑地跟著:“您也要種地?為什麼?怎麼可以?”
淳於揚十分惡心他,就像惡心大頭蟲子一樣惡心他。
唐緲倒是不記仇,過了反胃期後和玉蠱處熟了,漸漸地無話不談。兩人在“如何當好一個小流氓”這個問題上很有共識,也商討出不少頗有建設性的想法。
但唐家從玉蠱的口中得知了唐悔的去向,不免生出許多擔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