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漠視他人悲慘遭遇的正氣,讓我們秦家付出了幾乎是絕戶了的慘痛代價。在流亡的路上,我就已經不是一塊剔透的玉了,那上麵,刻上了自私的裂痕。
我不知道的是,這條裂縫將會不斷擴散,直至遍布整塊玉玦。
而我更不知道的是,我手中牽著的悠悠,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並牢牢記在心裏,比我記得更加深刻。
悠悠已經幾天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了,原本紅潤的臉,隻剩下一層皮附著頭骨,讓人見之驚心,可我卻連心疼的時間都沒有,隻顧著趕路,因為唯有到達一個沒有被饑荒波及的城市,我們才能夠得救。
在我們途經的路上,連一株草、一棵樹都沒有留下,唯餘一片荒蕪。所有能夠飽腹的東西全部進了前行者的肚子裏,幹枯的土地上遍布著坑坑洞洞的痕跡,那是原本栽種在道路旁的樹木和灌木紮根的居所。
在靠近目的地的路途中,爹娘先後撒手而去,留下最後的食物讓我們撐到了城中。從那以後,他們的音容笑貌,隻在夢中和記憶裏回現。
幹涸的眼窩裏流不出一滴淚水,我和悠悠幹嚎著用雙手給爹娘挖了個坑埋在裏麵,幹硬的沙土和滿手的鮮血混在一起,結成了一層硬殼,包裹在我們的心上。
我帶著悠悠,一步一挪地走進了縣城,然後在城門口向著來路拜倒,直至暈倒在城門口。
後來,有個好心人將我們帶回了他的家,把我們從閻王殿前拽回了人間。
他給我們好吃的,給我們好喝的,然而,那一雙閃爍的眼睛裏,卻全是不堪入目的猥褻。
原來,他並非雪中送炭的好心人,而是打著不良企圖的奸詐小人。他從我們凋零的麵孔看出我們原本擁有上等的容貌,想要喂胖我們後,將我們分別賣入妓院和小倌館中。
才出虎穴,又入狼窩。我握緊悠悠的手,卻佯作不知,急迫地等待著身體的康複。
悠悠比我想象中更加聰明,她也看出了這個人的不懷好意,演的戲比我還要逼真。
我們的默契配合欺瞞過他的眼睛,讓他誤以為我們是沒有見過人心險惡的羔羊。他終於鬆懈了對我們的看管。那天晚上,我和悠悠伺機爬上高高的圍牆,翻出了禁錮著我們的庭院。
舉目無親,身無分文。接踵而來的問題將我的傲骨一分分磨平。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我脫下了長袍,換上了店小二的粗布麻衣,弓著身子卑微地笑著為客官跑堂端茶。
悠悠很心疼我,但是為了生存,我們別無選擇。但我沒有想到,為了減輕我的負擔,悠悠竟自甘墮落,成為一名地位低微的歌姬。
我的悠悠啊,她本該穿著最美麗的華裙,過著最舒適的生活,頂著才女的名氣,用端麗的微笑迷倒眾生,卻為了我,自願在肮髒的泥土裏打滾。
我這個哥哥,當得十足窩囊!我狠狠地用拳頭砸著牆,傷痕累累的拳頭上血跡斑斑,卻沒有帶給我半分痛楚。因為我的心,早已被痛楚掩埋!
悠悠活得很累。她的歌舞在樂坊裏堪稱第一,受到無數歌姬的憤恨和欺淩。她時常身上帶傷,卻從來沒有對我抱怨過半分。所以我不知道,她的衣服下,竟是道道淤青的傷痕!
她的笑容,一天比一天灰暗,卻在某一天後,亮如星辰。我知道,她已經被這個濁世打磨得失去了菱角,卻在心中築起了一道感情的高牆。她的笑容雖美,卻再沒了以往的單純甜美。
我無力為她做些什麼,隻能在最寒冷的夜裏,給予她溫暖的懷抱。
悠悠為宜王的獻舞,是我們命運裏一次重大的轉折。它為悠悠帶來了一道溫暖的曙光,卻把我拉進了無邊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