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盈確信,她在張氏的眼中看到了心形的粉色泡泡,還咕嘟咕嘟的一個勁往外冒,對著一塊木頭,都能有這樣的狂熱勁,這種情形……
“你是木匠吧?”
果然,張家往上數,都不用數遠了,張豈頁父親那輩兒,還真就是木匠。
“說起來,我們家祖上一直都是做木器活的,聽阿爹說,暴秦那會,還差點進了宮,不過後來高祖在小沛起兵,這天下就大亂了,家祖上才逃過了一劫,再然後傳到家父,家父去世太早,豈頁當時又小,手藝根本就來不及學,也就斷了……”
帳裏擺上茶水,三個小的被紅鸞領出去耍玩,話題一來二去的,終於還是繞回了木頭上,張氏的語氣是非常懷念的,懷念裏又帶著一絲遺憾,安盈納悶的道,“斷了?可是我聽你說話,很在行啊?”
“父親當年擺弄這些活計並不避我,聽得多了,自然熟悉一些。”
“既然熟悉,你教給豈頁不也一樣?手藝這種東西,斷一代就是絕千年,多可惜啊。”
安盈這裏很是感慨,張氏卻是見了鬼似的看著她,“豈頁現在是丞相的護軍呢。”
安盈啊啊啊了好幾聲才反應過來,這年月手藝人可不是啥非物質文化遺產繼承者,當兵吃餉不是什麼好出身,但是混成護軍那就是有品級的朝廷命官了,你叫一個官去辭職回來當木匠,那得腦袋被驢踢成啥樣啊?!
可是就這麼放棄,也實在不怎麼甘心啊,安盈惋惜了一會,驀地頭頂閃過一線靈光的道,“豈頁不合適,那你呢?”
“我?”
“是啊!”安盈越想越興奮,道,“你看,你從前跟著你父親,也應該動過手的吧?我家到時候用木工瓦匠的,我跟他們交流也不方便,還不如就你來,我把想法說給你聽,你再把我的想法說給他們聽,你們都是一行的,應該比我說話有條理,也能講得更清楚明白,這樣不好嗎?”
“可是,女人經了手的木器是會帶來厄運的,而且,女人碰過的木料,再去蓋房,房子會塌,夫人,這不行!”張氏完全被安盈的異想天開嚇到了,忙不迭的推遲。安盈看怪物似的看著她道,“這種無稽之談,誰說的?”
“木匠行裏……都這麼說。”
“他們說他們的,我不信這個,我就信你,除非是你不願意給我打工,不然,我還就相中你了,你就說,你能幹不能幹就得了!”安盈蠻不講理的霸道一次,張氏從遲疑,到猶豫,最後把牙一咬,把心一橫的說,“那我就試試吧!”
既然說了試試,張氏第二天就搬來了安盈家,好在安盈這裏正經的主子就是她與兩個兒子,連個成年男子都沒有,張氏住進來,也非常的方便。
安盈直到這時候,才知道張氏的閨名叫豈巧,三個兒子,大的六歲,小的三歲,三歲的那倆還是雙胞胎,一模一樣的白胖娃娃,看著就讓人心頭發軟,稀罕人的一塌糊塗。
“巧姐,你這……是高粱杆吧?弄這麼多高粱杆,幹嘛啊?”
家裏多了一戶人,牛閑去軍裏後勤部門又領了一頂中等型號的帳篷回來,抖吧抖吧就能架起來住人,可是豈巧住進去沒兩天,帳篷裏就堆滿了她拖牛閑出去買回來的幾大車高粱杆。
張豈巧的眼神,落在高粱杆跺上,很有幾分纏綿的含情脈脈,看得安盈無語,張豈巧道,“建房啊!”
張家的木匠手藝,傳的是榫卯一係,最早是專門用來建房的,但是隨著磚砌的運用,需從遠處大量運送實木做建材的房屋建築漸漸被平民人家淘汰了,張家的手藝也基本變成了隻傳不用的這麼個狀態,但再是不用,祖傳的技藝,也是有幾分真本事,張豈巧把所有高粱杆都剝皮處理,接著又一截一截的斷成尺寸講究的一小節,之後就開始按照安盈的想法,把這些零件組裝成模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