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每一個炎黃子孫都對民族興亡負有使命,都可以挺身入局,承擔責任。這裏沒有什麼尊卑貴賤之分。《古文觀止》中謳歌的曹劌論戰;燭之武退敵;魯仲連義不帝秦;諸葛亮居隆中而縱論天下分合等故事,都真實地記錄了內挺、內實的一介平民起而承擔天下興亡的責任,勝過高官勳貴袞袞諸公的曆史事實。
曹劌論戰,留下一句千古名言:“肉食者鄙,未能遠謀。”一旦天下有事,位高權重的人往往因為要保住其既得利益而瞻前顧後、猥瑣平庸,不能深謀遠慮。隻有那些胸懷天下蒼生而又內挺內實的普通人,敢於承擔義務,承擔犧牲。正因為他是無權無勢無所恃仗,他才沒有顧忌,敢擔風險。而平民出身又有一定地位的人更能獲得大的成功。這種人仗著自己的膽識可以在艱難困苦中堅忍自強,每經一次挫折和打擊,他對外界事物本質的認識便能深入一步。步步深入,其內挺內實之功底便愈加厚實,終能自成一家獨樹一幟形成完善的人格。古人雲:“平民肯種德修行,便是無位的將相。”曾國藩的成長曆程就是範例。
曾國藩的出身,既非官宦權貴,又非豪門望族。明末清初他的遠祖才從江西遷居湖南衡陽,後來又搬至湘鄉世代務農,默默無聞。直到其曾祖父曾竟希才略有事跡可考。
曾竟希治家有道,家境漸寬之後,便送兒子讀私塾,想走“學而優則仕”之路。曾國藩的祖父曾玉屏奮鬥了一輩子,最高成就便是成為鄉裏的一名族長紳士,而沒有搏個一官半職。於是曾玉屏又鼓勵和資助兒子再取功名。其子曾麟書即曾國藩之父,直到43歲才考上一名秀才。而這時曾國藩已22歲,隨父一同應考,不料竟一路飆升,到27歲時已達到了當時科舉取士的最高峰:中進士、點翰林、當了一名京官。
鹹豐登基之初,爆發了轟轟烈烈的太平天國起義,朝廷震驚。正在兵部任侍郎的窮翰林曾國藩以為自己報國的機會來了,向皇帝上書言事,呈上《議汰兵疏》,在這篇奏牘中,他尖銳地指出綠營兵是一支不能打仗的軍隊:“吸食鴉片、聚開賭場……無事則激乎恣睢,有事則雇無賴之人代充,見賊望風奔潰,賊去則殺民以邀功”。曾國藩主張裁兵五萬,學戚繼光的練兵辦法,練出一支有戰鬥力的軍隊以消滅太平軍。這篇奏疏闖了大禍,惹怒京中權貴,兩月之後,曾國藩被皇帝由兵部待郎調署刑部侍郎,連議軍的資格都被取消了。於是他又擬就一折《備陳民間疾苦疏》上奏,從太平天國為什麼造反來探究朝廷失政之責。
仔細研究一下曾國藩的《備陳民間疾苦疏》及其發表的其他言論,我們發現,曾國藩備陳的內容與洪秀全曆數朝廷罪狀的奉天伐罪檄文竟自同出一轍。洪秀全說朝廷賦稅太重,錢漕加倍交征,民之財盡。曾國藩曰:“銀價太貴,錢糧難納也。自銀價昂貴以來,民之完納愈苦,官之迫乎亦愈酷。”洪秀全說:“強盜四起,嗷鴻走鹿,置若罔聞。”曾國藩曰:“盜賊太眾,良民難安也。環視四野,盜賊多如牛毛。”洪秀全說:“官吏殘良害善,諱塗炭而陳人壽之書”。曾國藩曰:“冤獄太多,民氣難伸。”洪秀全說:“外敵交攻,割地賠錢……朝廷恒舞酣歌,粉亂世而作太平之宴。”曾國藩曰:“逆夷據地求和,深堪發指。臥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時事如此,憂患方深。”又說:“上天降臨下來的大禍,使宮殿廷堂變成灰燼,十日之內,宮殿相繼燒毀。這固然是奸賊大臣擅權肆惡,使陰陽失去了平衡。而禍害起源應該在於朝廷。重新興建又要大興土木,受害的還是老百姓啊。”“但現在朝廷之中欺騙君王的計策通行無阻,而賣官的事情到處傳聞,不能不使我們感到憂慮啊!”
可以說,憂國憂民,曾國藩與洪秀全沒有兩樣,要解決的問題也沒有兩樣,隻是途徑不同罷了。洪秀全采用的是改朝換代,打倒皇帝做天王。曾國藩采用的是依靠現有政權力量,變革政治,訪求人才,徐圖自強。
曾國藩這道《備陳民間疾苦疏》又一次石沉大海,杳無音信。在一次朝會上,曾國藩索性犯顏直諫,曆數皇上廣西用事之誤。這一次鹹豐皇帝勃然大怒,要殺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窮翰林的頭。經肅順等人苦苦說情而未加當廷處置,調出京城讓他去江西主考。曾國藩在赴江西途中聞其母喪請旨丁憂,於是回到湘鄉荷葉塘老家。這期間太平軍進逼湖南,攻破道州,會攻長沙,湖南官場一片混亂。新任巡撫張亮基經左宗棠力薦,請丁憂在籍的曾國藩幫辦團練,鹹豐遂於1852年11月降旨曾國藩“令其幫同辦理本省團練鄉民,搜查土匪諸事務。”但久有治國平天下宏圖大誌的曾國藩接此旨後,卻向鹹豐帝另呈一道奏疏,請求在湖南建立“練勇大團”。他的意圖已遠不是“幫同辦理本省團練鄉民搜查土匪諸事務”,而是自己投身入局,實現向皇上上書言事的那套治軍治國方略,建立一支戚繼光那樣的強大武裝以替代喪失了戰鬥力的綠營。鹹豐在連遭太平軍打擊,慌不擇路的情況下居然準奏,禦批了“悉心辦理,以資防剿”八個大字。曾國藩獲此機會,於是躍身激流而自任礪柱,放開手腳大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