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們就是健忘。”“那好辦,交給他們汙水槽的抹布,罰他們把地麵擦幹淨,這樣才能讓他們長記性。”“觀察家”提議。
不久,我們就人手一塊抹布,照著“觀察家”給媽媽的建議開始幹活了。
“觀察家”的語調和媽媽如此不同,以致根本沒人懷疑那就是媽媽的聲音。家庭成員的一舉一動被“觀察家”注視著,她不時地挑毛病、出主意,因此我的朋友們經常問我:“誰在跟你媽說話?”
我真不知怎麼來回答。
時間流逝,媽媽的言行沒有一絲變化,但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有了改善,一個偶然事件使我第一次意識到,擁有與眾不同的媽媽是很好的事。
那條我家住的街,有幾棵參天大樹,孩子們喜歡沿著樹爬上爬下。要是一個媽媽逮到哪個孩子爬樹,馬上就會引來整個街區的媽媽們,接著是異口同聲的嗬斥:“下來!下來!你會摔斷脖子的!”
一天,我們一群孩子正待在樹上,開心無比地將樹枝搖來擺去。恰好我媽媽路過,看到了我們在樹上的身影。在那時,大夥兒都嚇壞了。“沒想到你還能爬這麼高,”她高聲衝我喊,“太棒了!小心別掉下來!”然後她就走開了。我們趴在樹上一句話也沒說,直到媽媽在視野中消失。“哇!”一名男孩情不自禁地輕聲呼喊,“哇!”那是驚訝,是讚歎,是羨慕我擁有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媽媽。
從那以後,我開始注意到,同學們下午放學回家時,總喜歡在我家逗留一段時間;同學聚會也常常在我家舉行;我的夥伴們在自己家裏沉默寡言,一到我家,就變得既活潑又開朗,跟我媽有說有笑。後來,每當我和這些夥伴碰到成長的煩惱時,總願意向我媽媽求助。
作為媽媽的女兒,我很慶興。我終於喜歡上了媽媽的與眾不同,而且為有這樣的媽媽感到非常自豪。
黃昏時分
文/索尼·帕瓦凱特
我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把車裏的收音機打開,預先調好的KGBX台是我每天清晨開車去郵電局上班的路上經常聽的軟搖滾音樂台。我望了一眼坐在乘客位子上14歲的女兒,又把收音機關了。莉斯身著禮服,從著裝可看出她要去的是一個隆重的場合。我們正去往密蘇裏州斯普林菲爾德,去參加全區的音樂競賽,莉斯將首次獨奏長笛。我自己以前參加過在明尼蘇達州的競賽,明白別的任何音樂都會幹擾你的注意力,除了你自己將要演奏的曲子。
“爸爸說他也許會來,”莉斯說。從我們10年前的離婚開始,她父親就不再是她生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了。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興奮,又有些害怕。
噢,想給父親留下深刻印象,又擔心他失望——我是否有過這種感覺?突然間,我好像又回到了12歲,坐在明尼蘇達州音樂競賽的舞台上,手指平穩地放在我那黑亮的Panitalia手風琴的鍵盤上。我看了一眼那些自豪的家長觀眾。然後看見了他。我的父親。他在最後一排坐著,雙臂交叉放在胸前,平短的頭發根根直豎著,黑框眼鏡後麵的兩隻銳利的藍眼睛眯縫著,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我。
我完全無法呼吸了。我已經將我的競賽曲子練習了好幾個月,直到背得滾瓜爛熟。可是那天下午,我別致的手風琴仿佛變成了紙板盒。我擠出了一小段不倫不類的調子後逃離了舞台,滿眼淚水。
我的父親是個二戰老兵,權威的縮影,他沒有給我絲毫安慰。他一句話也沒對我說。他隻是握著旅行車的方向盤,嘴唇冷酷地緊閉著,駛在回德盧斯150英裏的路途中。我同樣也一言不發。在這樣的表現之後,我有什麼好說呢?我明白,為了我的手風琴和琴課,父親是多麼辛苦工作才勉強湊夠錢的。但是就在他能夠來參加的唯一一次比賽中,我卻讓他失望了。
我們開得越遠,旅行車裏就越感覺寂靜,直到在我和父親之間好像築起了一堵不可穿透的牆。想到音樂以前曾是我們內心最深處的交流,這就像是一種極其殘酷的懲罰。
在家中5個孩子中,我排行老幺,當我來到這個家時,我的父親已經為了養一大家子累得精疲力竭了。我和哥哥姐姐們老是在他從傑諾比薩廠下班回來後踮著腳尖圍著他。可是在星期天下午,父親會在他的躺椅上靠著,讓我為他演奏。他喜歡的音樂是大爵士樂隊時代,尤其喜歡《黃昏時分》這首歌。我為了他從樂譜上自學了這首曲子。他仿佛並不在乎我的演奏風格全無。父親會跟著哼唱,他的眼睛閉著,淚水從眼角悄然滑落,仿佛我把他帶到了一個魔幻般的世外桃源。
回家的路上,父親沒說一名話,也再沒參加過我的比賽。父親是我最希望讓他自豪的人,而我卻讓他失望了,我永遠沒能從這種痛苦中解脫出來。那天下午我失去的不光光是鎮靜。我感覺自己好像失去了打開父親心扉的鑰匙,而在我重新找回這把鑰匙之前,他就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