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內感動,慢慢地走回去,心想假如她當時喜歡的是憶初或者,敘言,絕對不至於狼狽成現在這樣,黑夜的雪不斷地飄蕩在這個城市,落在她的身上,她帶著一身的白雪回到賓館,哆嗦地拿鑰匙準備開門,卻發現門口倚著一個男子,咖啡色的大衣,裏麵是米色的高領毛衣,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臉色閑適,五官精致得出奇,讓人覺得他身上閃爍著銀色的星光。他手上拿著一本書,腳邊放著簡單的行李。
羽翎怔怔地看著他,眼淚竟然落了下來,她不知道為何想起電影《屋頂上的輕騎兵》的那一幕,朱立葉
比若什手裏拿著一盞幽幽的蠟燭,站在樓梯口,明明滅滅的燈光映出如阿波羅降臨的流浪貴族安哲羅的臉,隻不過戲中落難的是他,而現實中落難的是她。她喚了一聲:“敘言。”
敘言轉頭看到她,很開心地笑起來,走過去輕輕的擁抱她,說:“終於找到你了。”
羽翎開門讓他進去,進門後敘言說:“躲在這麼好的地方,難怪你不回去了。”
羽翎笑說:“別挖苦我了,喜歡的話也借你躲,你才會知苦。”
敘言回頭認真地看著她說:“此話當真。”然後走過去看她的櫃子,一邊問::“你這幾個月來都在幹什麼。”
羽翎說:“給自己放長假,你不是幫我把工作都推完了麼。”
敘言看了她在看的影片,阿倫雷乃的《去年在馬裏昂巴德》,英格瑪
伯格曼的《第七封印》,費裏尼的《朱立葉與精靈》,西區柯克的《精神病人》,特呂弗的《祖與占》和《阿黛爾
雨果的故事》……他隨手拿起《祖與占》放進影碟機,嘴上說:“怎麼辦,羽翎變成藝術家了。”
羽翎看著他,說:“我這個藝術家是要時間和錢,如沒有錢,我估計得到街上做人力車夫,哪有閑情雅致在這裏看這些電影了。”
敘言笑著點點頭又說自己奔波了一天太累,要好好休息。伸直了雙腳和她一起坐在沙發上看起電影,羽翎在黑暗中看著他的側臉,隻覺得一切都好,好得不能置信,所謂他鄉遇故知大概也便是如此吧,她忽然想起那首詩: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她隨口問她:“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她從來沒有這樣吊過書袋,自己也覺得納悶。
敘言笑著看她:“故人一切都好,隻是沒有你在,很覺得寂寞。”
羽翎不想他提及她不想聽的人,說:“怎麼,難道我是你們的開心果,調味品,沒有我你們生活便沒有趣味。”
敘言搖搖頭說:“你故意曲解我。”又說:“靜好很擔心你,你舅舅也在找你。”這件事情她本來瞞著靜好,但紙包不住火,安明結婚那天,她無意中看到報紙,便立刻回來,可惜表姐已然離開。
羽翎不說話,於是敘言繼續說:“那天早上我去找你,敲你的門,你沒有開,你知道我好擔心,我以為……”敘言不知道如何講。
羽翎淡淡地微笑:“以為我自殺,用自己的生命去讓他內疚後悔,是吧。我會那麼傻嗎,誰會記得誰一輩子,再深的內疚都會消失,我豈不是白白犧牲了自己。”
敘言看她很平靜,便說:“那天晚上,安明一直在你公寓門口……”
羽翎斬斷他的話:“別提這個人了。”敘言就是這點好,從來對她坦坦蕩蕩。敘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和雪一樣,白、冷。
敘言轉而說其它:“你還真會跑,日本,意大利,法國,芬蘭,瑞士,幾個月來真是健步如飛,我找得都快絕望了,你為何留在這裏不走了?”
羽翎想了想說:“因為這裏離故土近,又有點像古中國。”說完又自己笑出來了,“說得自己好像是亡國的流亡公主。”
敘言不再說話,隻是看她。她有什麼變了嗎,好像都變了,又好像都沒有變,依舊美麗卻有點蒼白,依舊淩厲伶俐卻少了戾氣。
羽翎問:“你沒有把地址告訴他吧。”
敘言知道她說的是安明,他說:“沒有,但是他也在找,應該也會找到這裏。”
羽翎心想幸虧,幸虧,然後說:“謝謝你。”說完心裏又黯然,難道我希望他找到我?
敘言對著她搖搖頭,然後說:“是我要謝謝你,讓我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