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天色還還著青黑,幼漪便已經起身梳妝完畢。她一身華美的宮裝走出自己的房間,卻發現站在外麵等她的除了哲思塔還有顧意白,短暫的驚訝過後便是一陣感動。
她這樣盛妝的樣子太美,不僅是哲思塔,便是顧意白,心中也驚豔不已。但是他臉上的表情卻還是淡淡的。
哲思塔看到他掃過來的眼神,忙舉起手來作發誓狀,道:“我昨天夜裏保證過了,一定護宋小姐周全。”
顧意白看了他一眼,並不理會他,隻是走上前兩步,幼漪因著旁邊還有人在,見他走過來,便微微有些不自在,但也沒有躲開。顧意白靠近她,隻低聲囑咐了一句:“小心些。”
他的話雖然少,但是幼漪卻能從中感受到深深的擔憂,於是認真地點點頭,輕聲回道:“我會的。不光是為了我自己。”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她害羞地不敢抬頭看他,心中隻歎,怎麼越大臉皮似乎越薄了,正有些臉紅的時候,一個輕柔的吻便落在了她的發頂。
幼漪:“······”大哥,還有人在啊。
一直到坐上馬車,頭頂似乎還在冒熱氣,同時心中暗道並不是自己的臉皮變薄了,而是當年害羞靦腆的顧意白越來越流氓了。這種親臉,親額頭,親發頂,親來親去的事情怎麼好像越做越流暢了。
顧意白一身簡裝,趕著一輛簡樸的馬車走在清晨的樹林中。晨光溫柔地在林梢隨風擺動,露珠在草葉上滾動,跌落,又緩緩地滲進泥土中,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地寧靜平和。然而顧意白卻不由得挺直了背脊,他左手持著馬韁,右手卻已經悄悄地按在了腰畔的劍上,忽然迎麵的柔和的晨風裏一陣剛烈的肅殺之氣撲來,馬車的簾子掀開了一角,一直坐在車轅上的顧意白突然身形暴漲,銀光映著霞光,秋水劍咻然出鞘!卻也在這雷光電閃的一時間,原本彌漫在空氣中的殺氣突然都消失了,不是一點點消散掉的,而是一下子就被抽空了。顧意白不解了一瞬,下一秒便忽然衝到馬車前,一把掀開了馬車簾子往裏麵看了一眼,隻一眼,便駭然變色。
馬車上一身華服,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的不是舒和公主,而是她帶在身邊的宮女彩袖。
顧意白一時間來不及思考,隻問道:“怎麼是你?!公主呢?!”
彩袖嚇壞了,見問也不知道要說什麼,隻是一個勁兒地擦眼淚。顧意白心裏一陣不耐煩,狠狠砸了一下車欞,木屑亂飛,彩袖隻覺這一拳像是砸在了自己心窩似的,她雖然方才嚇壞了,但是畢竟是宮中呆過的,頭腦並不愚笨,一邊哭一邊道:“奴婢不知道公主去哪裏了。昨兒個公主賞了一碗湯下來,奴婢喝了便昏昏沉沉地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就在馬車上了,我心裏怕得很,不敢說話,剛才風吹開了簾子,我看見外頭樹上伏著一個黑衣人,眼睛像是箭一樣往這邊看過來,我嚇壞了。”
顧意白心裏一陣懊悔!想不到舒和公主是這麼了不得的人物,竟能將這麼多人算計了!想到幼漪,隻覺心裏一沉,一陣冰涼,當下也管不得那麼多了,提起劍將連著車馬的韁繩斬斷,他縱身上馬,便往另一個方向策馬奔去。
剛才那些人知道這馬車裏的不是舒和公主之後,那幼漪那一隊就危在旦夕了!
顧意白沿著哲思塔與幼漪的車馬離開的地方追過去,心急如焚,直將胯下的尋常馬匹逼得猶如汗血寶馬一般。幼漪他們後來走的是一段山道,馬匹難行,顧意白索性棄了馬匹直接用輕功趕路,到了半山腰的地方,果然聽得山頂隱隱傳來刀劍相交的聲音,忙腳下更加發力。等他到了山頂的戰場,看清情況時,心頭大駭,馬車的車廂早已經碎成無數片,地上已經躺了十幾號人,有黑衣蒙麵的,也有哲思塔身邊的護衛,而幼漪則一身紅衣,站在山崖邊搖搖欲墜,罡烈的山風將她的衣袂裙裾吹得鼓鼓的飛揚起來,他的心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想要大聲喊她的名字也喊不出來。幼漪臉上半蒙著紅色的麵紗,旁人看不清她的麵容,同時也不知道現在她臉上的表情雖然慌亂,但也還沒有完全失去方寸。她小心翼翼地站在懸崖邊上,看著混亂的戰局,一旦有人撲過來,她甚至還能靈巧地避開。
顧意白的到來使原本漸成敗勢的局麵轉為膠著,穆赫族那邊的人這時也不知怎的,像是突然收到了命令一樣,忽然之間招式大變,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拚法,有好幾個人甚至是拚了命的要突破哲思塔和顧意白的攻防將幼漪假扮的舒和公主殺死。
正在這時候,忽然傳來奔雷般的馬蹄聲,哲思塔聞言,臉上一喜,對著那幾個拚死在戰的黑衣人喝道:“我們的援兵已到,爾等還不束手就擒!”顧意白聞言臉色一變,還沒來得及阻止他,那幾個黑衣人聽他這樣說,索性最後一點顧忌也沒了,為首的一個黑衣人,嘬嘴從口中射出一樣純黑發亮的物事疾射向幼漪,幼漪本能地想往後退一步,腳步一空,恍惚中聽到顧意白撕心裂肺地喊她的名字,緊接著那個人竟也一躍而下,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反手將人往懷裏一拉,極速地下墜中,幼漪被顧意白緊緊地抱在懷中,一邊掉生理和心理共同作用產生的眼淚,一邊大聲地叫了一聲“顧大哥”,顧意白單手抱著她,另一隻握劍的手反手便朝山壁上紮進去,下墜的力道太大,劍身和山壁摩擦伴著刺耳的聲音亮起火花,隻是讓他們的勢頭稍減,並不能起什麼作用。顧意白抱著她的手之前受了傷,支持到現在傷口早已崩裂,最重要竟有漸漸脫力的趨勢。就在這時,顧意白錯眼間看到左下方十來丈處有一棵斜生的鬆樹,心念電轉,對幼漪道:“抱緊我。”幼漪便下意識地摟緊了他的脖子。顧意白待等到離鬆樹大約還有一丈多的時候,便拔劍縱身一躍,幼漪驚叫一聲,樹枝顛了顛,好歹將兩人撐住了。顧意白往下麵看,已經能隱約看到穀底了,隻是還有十來丈的距離,又是完全的峭壁,抱著幼漪,他並不敢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