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多大的雨,湖底都是黑暗,幽深,死寂的。
什麼聲音也沒有。
什麼顏色也沒有。
身子慢慢地沉下去,就像墜入到地府裏。
灰睜開眼,好奇地看著這片黑暗的世界。
沒有笑容,沒有淚水,就像不變的湖心。
就要死了呢。
之前,因為毒性發作,加上哀絕之傷,他進入了假死的狀態。
三清歸一丹令他的內力用不上來,頭昏昏沉沉,身上捆了鐵鏈,沉在湖中,卻是必死無疑了。
奇怪的是,為什麼心裏沒有任何的感受。
沒有悲痛,沒有快意——沾滿鮮血的手是怎麼也洗不幹淨的,受到汙染的身體也是如此。為什麼沒有內疚,沒有慚愧,沒有曾經在絕望中的悲傷,或是強裝歡顏的麻木。
為什麼,隻是如此平靜地等待。
那一處地方是什麼樣子的呢?
就算沒有鐵鏈纏身,他也想往黑暗深處去。
是了,陪著義父,生因你而生,死因你而死,無悔今生。
痛苦和窒息鑽入到他意識中,像是生命給他的最後一擊。
他開始痙攣和掙紮,鐵鎖開始搖晃。
漸漸的,他的意識在遲鈍,在緩緩的離開他。
不知為什麼,捆在身上的鐵鏈鬆開了。
水裏似乎藏著一尊神靈,惋惜似地推了他一下,那澎湃的力量作用在他身上,隻是將他慢慢地從樓梯底下送上去,而沒有傷到他身子分毫——這股力量使得如此溫柔靈巧,心思細膩,不是神靈又是什麼?
黑暗的樓梯一頭是地府,一頭是那充滿絕望與悲傷的人間。
在意識模糊的時候,他吸入了人間的氣息,混著點點雨滴和波濤洶湧的鄱陽湖水。
他躺在湖麵,隨著浪起,浪伏。睜開眼就看到雨點在漸漸消退,未過多久,風也平了。
他像是躺在一麵巨大的鏡子上。
狂風驟雨過後,鄱陽湖又回到了風平浪靜,似乎無論多大的風,多大的雨,它總能回到曾經——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
灰怔怔地望著雲散開露出的明月,比之前更美更幽靜。
天空中能看到朵朵浮雲,夜色裏是如此漂亮。
雲兒伴著月,像是人間的無盡憐憫——他再一次淌下淚水,輕輕地說道:“義父,一路走好。”
水流極慢,灰,就似躺在母親的懷抱,想沉沉睡去。
不知從何處傳來的交談聲,仿佛夢裏有人在耳邊絮語。
“大人,要不要派人上島查看?”
“既然沒有信號發出,就取消行動。”
“那要是梟絕天在島上遇到麻煩……”
“一個失去作用的江湖中人,還須為他的生死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