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3 / 3)

這門生意太好了,好就好在它還有回頭客。

回國之前,老外們也會把沒花完的人民幣再換回成美元帶回國去。一則人民幣隻限於中國人民在中國境內使用,不能跟人一起出國旅遊,也就是禁止出境;二則就算你把它藏在鞋底裏帶了出去,到了外國人家也不認識這個紅鈔票到底是什麼東西,除非你是愛國華僑,或者是萬國貨幣收藏家,留下作紀念,傳給子孫後代。

找什麼人士兌換最可靠,最穩妥呢?當然是長年與旅行社往來的酒店銷售部負責團隊銷售的經理了。在江大,這個經理不是別人,正是從沿海歸來的Simon。一開始他是吃獨食,一個人做。可是隨著業務量的迅猛增長,他發現一個人忙不過來了,於是找了信得過的同事加盟,這個同事不是別人,正是也跟他一起從沿海回來,機靈聰明的Mona。又過了一段時間,生意實在太好了,兩個人都哭著喊沒人來幫忙數錢,便把另一個看起來性格最老實,模樣最平常的秘書Jessie也拉入夥。

看來一個人聰明過了,不行;老實過了,也不行。

於是三個人開始聯起手來吃外彙的差價,每一單抽水百分二到三不等,也就是換一百萬美元,提成二、三萬。不要小看這個數,根據三人後來的交代,自從開展此項業務以來,僅僅一年時間,小小的抽水加起來就有三百萬元人民幣之多。而且秦紅軍還透露,有一次,他們換錢時曾丟過一個大皮箱子,裏麵裝的全是錢。結果自然是要賠的,一共賠了五十萬元。

俗話說,久走夜路必撞鬼。那些黑市大佬們覺得自己又出錢又出力,分的成卻跟這三個隻動嘴巴不動手的小鬼差不多,就想減少他們的分成。可三人仗著手握的客戶資源,外加旅行社的鐵關係,堅決不讓步。

友好協商不成。

於是,一個陷阱被挖好了,在一大筆兌換的人民幣中被放進了大量假鈔,三人正在興頭上,也沒有仔細去數,更沒有隨身帶個驗鈔機來檢查,轉手就給了一幫子老外,然後回去忙著數自己的抽水去了。

老外們沒見過人民幣,以為真的也是這個樣子,明目張膽地拿出去用,買了許多東西,終於被一個景區的小販們給集體圍攻了。最後自然是驚動了公安,還是市局的公安,專門打擊經濟犯罪、金融犯罪的。

在黑市兌換巨額外彙是重罪,一般要判十年左右,大量販賣假鈔是更重的罪,一般要判二十年以上。

三個人這輩子大概是完了,勞動改造二十年,出獄之後差不多趕上退休。

Jessie走了,沒有揮揮手,更沒有帶走一片雲彩,贓款全被沒收,房間一片狼藉。她和王茜雯是同居的閨房密友,無話不說的那種。

王茜雯默默地替她收拾好家裏和辦公室的東西,沒有埋怨,沒有懊悔,沒有自責,就那麼呆呆地一言不發,連歎息聲也不聞。一幫子早餐打平夥的朋友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話。是啊,一個人並沒有死,可她卻已經不屬於我們正常人的世界了,再不能與大家朝夕相處,歡聲笑語。你能說什麼?

也許王茜雯在想,這麼一個花季少女從此要把最美好的年華消耗在鐵窗之內,人生還有什麼意義?一念之差,萬劫不複。她隻不過是想多掙一點錢而已,改變一下自己的命運,沒想到竟付出了一生的代價。

啟東仰天長歎,如果馬文麗早跟自己說說,看在鄰居兼飯友一場的麵上,也許我會提醒她的。可世上的事沒有也許,也沒有如果,不可能重來一回。

法院宣判時,啟東拉上了幾個同事去旁聽,雖然什麼忙也幫不上,隻能充充場子,撐撐門麵,當一回沒什麼用處的親友團。她看上去蒼老了許多,沒有梳妝打扮,默默地認下了所有的罪,看在老同事拉她一起發財的麵上,居然沒有吐露Simon私下還隱藏了不少錢。也許她是愛上了他吧,女人就是傻一點,她哪裏知道自己早已被人出賣。

從法院回來,王茜雯感慨,是男人就應該把所有的罪名一起扛了,不能讓女人成了替死鬼,特別是一位曾經暗戀你的女人。

“Jessie暗戀Simon?怪不得。這個家夥,唉——”啟東恍然大悟,聯想起那一天早晨Simon提起全陪導遊的事,那個時候他們早已串通作案了,“可是他跟範文靜又是哪兒跟哪兒呢?”

一天,王茜雯一個人從監獄探視回來,情緒異常低落,眼角還掛著淚痕。啟東問她怎麼了。

“我今天才知道Jessie是從農村出來的,父母供她上大學花掉了家中所有的積蓄,還欠下親戚朋友一屁股的債,原指望她工作之後能慢慢還上,最好還能幫家裏解決小弟弟的讀書問題,把他從農村帶出來。結果,父母的希望落空了。唉——”茜雯歎了口氣,“她弟弟今年十六了,書沒怎麼讀,成天在山上亂跑,父母管不了。”

啟東一聲歎息,“我還不知道她原來有個弟弟。也許她做這許多事多半也是為了父母,為了弟弟。她可能是想有了錢,在城裏買套房子,把家人接來。可惜錢沒掙到,自己卻搭了進去。”

“就是啊!她現在很痛苦,丟了父母的臉,親人們一個都不去探望她,根本不原諒她的所作所為。她今天哭著求我,一定要想辦法把弟弟從農村帶出來,讓他老老實實地做事,不要學他姐姐一樣。小林哥,我們一起想想辦法行不行?比如說介紹到江大來?”王茜雯目光哀怨,乞求道。

“要不哪天我們一起去一趟她老家,看看情況再說。進江大怕是得花些力氣。”啟東沒見過她弟弟,不敢一下子把話說死,萬一是個二百五怎麼辦,誰不知江大招聘的門檻是全江都最高的。隻是看在Jessie一片姐弟情深的份上,盡最大努力幫幫她。

王茜雯點點頭,低聲自語道,“或許他有辦法。”

不管這個世界上曾經發生過什麼,幸也好,不幸也好,地球照樣繼續轉,我們也得繼續過日子。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啟東等人又發展了一個新愛好,看電影。什麼周末場、早場、情侶場、通宵場,每周好幾天都泡在太平洋影城裏,好電影,爛電影,但凡有個影的都看。有時也跟李江一起到樓下的遊戲廳玩,什麼世嘉機、超級任天堂機通通都打,最喜歡的是三國誌、魂鬥羅和足球世界杯,王茜雯和Julia無聊時,也來觀戰助威。隻是麻將打得少了,幾個人在一起切搓的時候常常會想起Jessie打牌時的豪爽口氣,把一大把鈔票堆放在桌上的得意神情。都說牌品看人品,幾個人裏麵,她的牌品是最好的。

唉——睹物思人,可物是人非,麻將不打也罷。

啟東把家裏的舊電視搬到了江大巷子,豐富大家的業餘生活。江大燒烤店也在他們的建議下,創新了不少新菜品,如田螺、鴨腸、魷魚等,為此老板沒少請他們吃白食。

也許大家都在逃避那一段記憶,雖然從沒人說出口。生活仍然按照它原來的軌道運行著,漸漸地衝淡了那些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