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饑荒(2)(1 / 2)

然,事實卻是,她用力的將裙擺從孩子的手中扯了出來,罔聞那孩子為她的過激力道所縛,一個不穩摔在了地上,粗糲的岩石將她手掌稚嫩的皮膚磨出傷痕,血,從翻卷的皮下滲了出來。這些,池柔一點兒也沒看見,她隻想將她的身影還有她的聲音幹淨迅速的自頭腦中抹殺掉,多次嚐試後,她可悲的發覺自己根本就做不到,於是莫名的變得煩躁起來,厲聲對那孩子吼道:“你給我好好的呆在這裏。”話落便皺起眉頭,覺得剛說的話重了,思量之下,還是換了稍溫和些的語氣哄她,隻是聲音弱的

仿佛喃喃自語,“乖,在這裏不要動,等姊姊回來接你……”

說完,也不管那孩子是否聽見,瞥了一眼那隻用力想要去夠她裙擺的胖乎乎的小手的手背,咬了咬牙,毅然離去。

不敢回頭,也,不能回頭。

翻身上馬,最後望了一眼那塊岩石,涵蓄已久的淚水這才如決堤之洪般不受控製的洶湧而出。

如果,兩個人隻能活下去一個,那麼,我希望,死的那個,是你。鳳凰涅磐,死而複生。願你醒來的那一刻,忘記我,忘卻煩憂,隻做一個平常之人,永遠快樂的生活……

至於那些國仇家恨什麼的,留我一個人承擔便好。

空曠的官道擁滿了南遷途中落隊的人,他們已餓的兩眼發昏了,以至於他們看向昏倒在路中央的同伴的眼光都像豺狼看見肥碩的兔子樣閃閃發光,搖搖晃晃的停住步子,呆滯的咧著嘴,垂涎欲滴。就在他們中間有人快要忍耐不住饑餓催使朝那些倒下的人撲去時,腦中殘留的人性便會厲聲喝住他們。

你到底是人,還是畜生?

於是,腳步便猶豫了,頹敗的匍匐在地上,雙手乎著麵前的幹裂的塵土,機械的往嘴裏塞著,然後迫不及待的咀嚼,仿佛那是最能令味覺滿足的東西。

即便如此,也掩不去他們麵上死氣沉沉的絕望。

馬蹄聲起,一行黑袍逆風絕塵而來,若來自地獄的修羅,踏過半腐的屍身,肆意渲染死亡的氣息。見此,官道上的人無不驚恐,稍微有些力氣的人猛的一個挺身匆忙的跑著躲開了,即便是沒有力氣的也掙紮彎起手臂向路邊匍匐,唯獨被眾人虎視眈眈的圍堵在路中昏迷不醒的那一個。

他還隻是個孩子,三十寸上下的身子,觸目驚心的瘦弱與孱弱。各種惹人厭的蚊蠅鍥而不舍的圍著他的身子,時而落在他的臂上舔舐,時而駐在他的麵上搓手,時而於他蓬亂的發間穿梭,時而繞著他汙濁的眼角打轉,它們像是他豢養忠實的狗,不離不棄,揮之不去。

它們在等他咽氣,等他死,等他腐敗成泥,然後貪婪的吸食他發臭的血,分解他的肉,啃噬他的骨……

在眾人被馬蹄聲驚的四散逃命時,早已沒了神識的他忽然被嘶啞的尖叫聲和馬蹄聲驚醒,瘦弱的食指微一顫動,附在上麵的蚊蠅當下便振翅飛離,生怕一個落後便會丟了性命,但又舍不得放棄即將到手的事物飛的太遠。

他吃力的撐開雙眼,黑白分明的眼無焦距而渙散,一動不動的望著健壯的馬蹄由遠及近,沒有惋惜,亦沒有恐懼,僅有愈來愈濃重的釋然及灑脫。他不怕死,所以沒有逃走的年頭,他想死,所以沾滿汙泥的唇才彎出了滿足的弧度。

與其被那些饑餓驅使的人分食而死,他更願意被馬蹄踐踏至死。至少,至少那樣的死,要幹淨些。

拚命逃開的人自是大大的鬆了口氣,未逃開的人則不甘的成了馬下魂。

伴著此起彼伏的叫聲及四處飛濺的鮮血。

苟延殘喘的他即將命喪於此。

而就在馬蹄落在他一步不到的距離,接下來便會踏在他頭上,胸口上,或肚子上,腿上,腳上時,一馬當先的人忽然抬起右手,食指與中指微微向後一仰,左手猛地扯住韁繩,馬頭生生被他拉的轉了方向,隨在後麵的人見了他的手勢,皆不敢怠慢,紛紛勒住馬。當時是,馬兒的嘶吼聲不絕於耳,不斷的刺激著人的耳膜,束了銀甲的馬蹄離地而起,於落陽中夕光中奔騰飛揚良久才穩穩的落在地上,然後不屑的打個響鼻,高傲的甩了甩烏黑油亮的鬢毛,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地上的螻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