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茗抓了抓腦袋。
學武這麼多年,難得把武功多管閑事用在抓賊上。且那賊人笨得很,隻會悶頭悶腦一個勁兒往前衝,也不看看前麵是什麼地方,再跑,他可就直接送到狀元爺嘴邊上去了——
嘿嘿!你怎麼真往那兒衝啊!她還不想見他,不該見他!
方茗東跳西跳鑽著人群縫隙走,朝前一瞅,這人群可都快到頭了——
呔!兀那小賊!路都到頭了你還往哪裏跑!
*
徐懷安有十年沒有回過易安城了。
乍一回來,就給他上了這樣驚險刺激的一幕,他實在覺著,自己可能大概,有點消受不起。
這麼坐在馬車上往外看的話,有很多地方跟他記憶裏的不一樣——其實他也記不得什麼,跟著爹娘去京城的時候他才八歲,八歲的娃娃能記住多少?再說,都已經過去那麼久,就算記得也認不出了。
“大少爺,今天在城門口冒犯您的那個姑娘,要不要我吩咐人去給您找來,道個歉認個錯,好……嗯,大少爺你看怎樣?”
萬家的飯館還在,倒是開的久,他家的五香豆不錯,小時候飯館東家的大女兒笑眯眯地摸摸他腦袋,就會給了他一把。
“……大少爺,您的意思是?”
徐懷安抿了抿唇,放下簾子,忍不住摸摸胸前結實牢靠的衣結,才道:“不必。”
“可是……”徐家本家的管家在徐家呆得久,對於這類有損徐家形象的事,他看得反倒比徐懷安重些。
徐懷安抿了唇不想再提。
之前那個女子,她還隻十五六歲吧。說不上多漂亮,頭發衣服亂糟糟的,沒一點大家閨秀的模樣,大概已經及笄,還沒嫁人。輪廓陌生,可是五官……意外地有些眼熟。
——莫扯什麼一見鍾情二見傾心的玩意。
“徐管家,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那名女子的名字,我以前是否見過她?”
“啊,她啊,她是方家的唯一的女兒,方茗。今年十六,方家可寶貝她了。因為性子外向,平日裏老愛在外頭閑逛,現在都沒什麼人上門提親。她家倒有個綢緞莊子,生意做得不大不小,也算城裏的富裕人家。她上頭還有兩個出挑的哥哥,模樣跟性子都不錯,她二哥還沒娶親的吧,大哥倒是年前娶了媳婦,今年得了個大胖兒子,後繼有人了。”
方茗?方茗?
徐懷安覺得很奇妙,歪了個嘴角笑笑,覺得很不可思議,小時候那個女娃娃,居然一下就長這麼大,長得他都不怎麼認得出她了。
徐懷安聽得興起,略略掀了一點簾子,想聽徐管家多說一點。
管家說到興頭上,四五十的大老爺們,竟在馬車上跟個小孩兒樣的手舞足蹈比劃起來。徐懷安頭疼,生怕他一個不小心摔下馬車去,又不好打斷他的興致,揉了揉太陽穴,覺得這路實在有些長了。
方茗啊,真是好久……不見了。
他眯了眯眼,又摸摸胸前完好的衣裳,唇邊不自知地浮了一點笑意,天人交戰半響,胸中滿溢的歡喜,卻還是直到馬車停在曾經的徐家大宅門口,才像刀切瓜菜一樣,“啪”地一聲,斷得幹脆。
他理了理袍子,斂了眼中各般情緒,自己撩起簾子下馬車。觸目便是府門前嶄新光潔的大石獅子,像是為了迎接他特意休整過一般。
他視而不見,隻轉過身,拱了手,提起笑容,淡淡一句:“爺爺。”
十年了,終於還是回到了這裏。當年從側門離開的那一場景還曆曆在目,如今重遊,不但人事已非,連門前的死物,進府的大門,都從裏到外,徹底翻了個新。
縱使翻新,又怎樣呢?
他沉沉地歎了一口氣,扶著徐老太爺的手慢慢地走。即使麵上不動聲色地笑著,也無法阻擋那從心底翻上來的,厚重的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