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時害羞,每每說到“回家”一次都覺胸口暴動兩頰發燙,反複之後已成習慣,再提時都隻覺心內安定平和,再無扭捏之意。
在方茗的認知裏,愛情就是習慣兩個人一同在柴米油鹽裏細水長流,平淡一生。
所以即便先前再是如何抱怨悲憤鬱卒,這一刻,能牽著對方的手,看到他的笑容,兩個人一起慢慢地往回家的方向走,丟掉先前一切不美好的難過的回憶,還可以在一起,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最美好的事情。
……雖然方茗還是想考慮一下該不該以未婚女的身份過這個七夕。
“……難道被看穿了徐懷安你不要突然撲過來啊!!!”
毛,又摔一個趔趄!
方茗托住身上沒頭腦一根筋傻不愣登總愛突發奇想的老木頭,凶神惡煞咬牙切齒,雖然自方家出事後她都沒有想過,卻在今天,很是想要過一過這個乞巧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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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是自家雞窩,雖然裏邊隻有雞毛雞蛋沒有雞。
方茗一邊給徐懷安整理清洗頭發一邊慶幸。
方茗沒法養雞,卻也不想看著徐懷安沒日沒夜往被人家雞窩裏奔,帶回來一身雞毛怪味,回家的路上要遭人白眼,還要跟人道歉賠禮,她看著生氣,也揪心。
何曾想過當年意氣風發的新科狀元一品丞相也會落得如此地步。她始終記得那次追賊時見他鮮衣怒馬,玉樹臨風,由官道上策馬緩緩行來,彼時記憶裏日漸模糊的男孩一朝長為頂天立地風流倜儻的男子,隻那一刻,方茗才懂“一眼萬年”。
這樣說起來實在肉麻又矯情,叫人起雞皮疙瘩。可方茗每回想起,都像冬日裏迎上了最最暖和的溫陽,心內隻覺偎貼安慰,和煦如春。
所以,不管徐懷安現在究竟變成了什麼樣子,方茗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先前撐著少年意氣,又有各般種種脅迫,不得一起,如今既然有了相攜的機會,倘若隨手放過,不禁辜負,並且可惜。
方茗始終相信,現在的徐懷安縱有千般不好萬般不是,也隻能她一人管教評定,由不得他人隨意白眼侮辱。她索性在園子裏之間建了雞圈,試了幾回,覺得即使請人養雞,徐懷安這樣折騰過後整理起來也實在麻煩,便幹脆隻在窩裏放了大堆的雞毛和幾枚雞蛋,亂了損了再補,也免得徐懷安一身都是泥汙。
真想不通徐懷安為什麼那麼喜歡蹲在雞蛋麵前把雞毛弄腦袋上再在雞蛋邊上圍一圈兒雞毛。
比她小時候還幼稚。
唔,這家夥皮膚跟頭發一樣好,比她都好。
方茗覺得自己因為操心所以老了。
“好了,幹淨了,起來我給你擦擦,擦過之後自己去後邊洗澡換衣服,衣服就在那邊上,有事叫阿寶,穿好衣服再出來,我就在外邊等著你。”
果然連說話都老氣橫秋的,嗷連阿寶都笑了嚶嚶嚶嚶……
作甚那表情?
這大熱天的,方茗隨手給人腦袋上扒拉幾下,就推他去屏風後頭。徐懷安別的話倒也沒說,就是皺了根眉毛表情很耐人尋味。方茗看得無端發毛,照例安撫幾句,再跟除了這會別的基本用不著的阿寶交代好了,轉身就往外頭走。
其實他要說也說不了。
是她多想了吧。
方茗想著那眼神,老覺著胳膊上一陣陣抖疙瘩。
琢磨一會兒沒砸吧出個味道,徐懷安弄那些又一向得很久。方茗站在門口台階上發呆,府裏幾個韶華正好的丫鬟打她旁邊經過,帶著晚上乞巧要用的東西,語笑嫣然,恭恭敬敬對她行了個禮,喊了聲:“小姐。”
隻聽這話方茗還覺著自己跟沒嫁一樣。
可,方府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不過是因為,她那個不會說話的傻姑爺是入贅的而已。
心裏忽然亂七八糟糾出一團亂麻,鼻間無端生出酸澀莫辯。
到底還是……
不。
怎麼又要多想。
可……
不。她不該這樣。
其實一切都很好。一切隻是片刻多愁善感胡思亂想,很快便會過去。
方茗隻覺心內思緒漸亂,矛盾非常,反複思來想去,卻始終莫衷一是,漸生煩躁無奈,尋了個由頭,想去問問阿寶內裏情況如何,借此來轉移心神的,剛站起身,卻見前方路上,明媚陽光裏有一人牽了唇角笑容明淨溫柔,一步兩步,向她徐徐而來。
這種時候,他怎麼來了?
方茗心下不解,卻也明白地沒有開口,隻理了麵上表情,在原地等待,靜候那人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