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她以前從沒發現,原來高杉良介竟是這樣一個溫柔細心的人。
她住院的這段期間,他每天必定在下午六點鍾準時出現,知道要她將就醫院裏差強人意的夥食,不如泡根方便麵直接勒死她痛快些。所以他從來都是從外麵帶回來她偏愛的食物,而且要忌口,要注意的衛生問題他一樣也沒有忽略,飯後還不忘削點水果給她。
隻是一旦她就餐完畢,他就全當她是隱形人,她的病房不知怎地搖身一變就成了他的書房,整個晚上都坐在那裏讀讀寫寫,連看都懶得再看她一眼。
有時她忍不住抱怨,“哎,你到底是來探望病人的還是來打擾我休息的?”
而他所給的回應最多就隻是抬眼一瞥。這絕對是他的作風,你永遠也別指望一句話就可以勞他尊駕開口說話。
不過這樣也好,她怕寂寞,非常怕,有個人在總比一個人空對著一間白花花的屋子強(盡管那個人在或不在基本上都沒什麼區別)。
之前她以為在她入睡以後他就會離開,卻在一次半夜裏醒來意外地發現他竟就那麼蜷在沙發上極不安穩地睡著(可憐他一八七的身高縮在一張小小的沙發裏一定極不舒服)。
他有多忙她不是不知道,除了必修的學業,他已經開始利用課餘時間進入高杉家的公司工作了。而且現在正處於非常時期,兩年前高杉榮一(良介的大哥)無故失蹤後,現在高杉勇也(他三哥)也由於決策上的重大失誤而被停職察看。他二哥高杉攻的動向意圖越來越明顯,在剔除了兩個人以後,下一個目標絕對就是他高杉良介,一個不小心就有被暗算的危險。所以他必須要日日防,時時防,一刻也不得鬆懈。
而她那個沒良心的外公,自己在外頭玩得逍遙愜意,竟然把手下的工作統統都交給不相幹的良介來做。當他是什麼啊?不錯,他是年輕力壯,但P5、P6的電腦工作時間太長還難保不會CPU過熱燒壞掉呢,更何況他又不是台機器,總有累垮的一天啊!
這樣一來,他一天睡覺的時間恐怕隻有二十四小時的零頭。自顧都不暇了,竟還有那個閑情逸致來看顧她這個病得不算太嚴重(根本就不嚴重)的病人。
或許應該說是監視更貼切一些吧!
她不曉得他在不放心什麼,怕她會為情自殺嗎?看她每天跟美雪嘻哈打鬧的,哪裏像是個會想不開的人!
好吧,她承認,有時候她的笑容確實有些勉強,而以良介的洞察力,相信她的勉強他應該半點都不會漏掉地看在眼裏。所以這兩天來才很有默契地沒有在她麵前提到有關譚坤的半個字。
默契啊……十幾年的時間相處下來竟也培養出了這樣的“兄弟”情誼,她該感慨嗎?
隔天晚上再見良介,她便開門見山地問他,“你那樣睡不累嗎?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不用整個晚上都陪我呆在這。”
而他的答案是,“反正每天都要來,來來回回的折騰,不如省下時間做點事情。”
原來是為了省時,那就幹脆不要過來了嘛!
但這樣的話她沒有說出口,或許仍是沒有勇氣獨自麵對空寂吧!
“不然這樣吧,晚上你跟我同睡一張床……”
這一句話換來的是被良介273K溫度的眼神狠瞪。
瞪什麼瞪?嘁,好心沒好報!
他是要她注意女孩家的矜持,她知道。可是她也是可憐他呀!
況且她也不想被一群年輕女護士指責說她虐待她們的真人版流川楓。也不曉得這個一天到晚說話基本不會超過十句以上的家夥,怎麼會有像漫畫裏那位仁兄一樣那麼誇張的魅力,簡直讓人匪夷所思。
有時半夜睡不著,她會靜靜地看著他睡著的樣子。
以前從沒有那個閑情逸致去打量良介的長相,她該承認,他是個很出眾的男人。樣貌上不同於Felix雕塑一般的輪廓,每一個棱角卻都堅毅得有自己獨特的個性;氣質上不同於譚坤的輕狂不羈,總是給人沉穩內斂的感覺;他淡漠,卻又不同於習紹政那到了近乎麻木不仁程度的漠然;他重感情,卻始終都藏在心裏,很難被人察覺。
說不感動是假的。沒有理想的愛情又怎樣?得不到深愛的人又怎樣?人這一輩子能有一個朋友對你這般,對人生,你還有什麼不滿的呢?
可話又說回來了,這個家夥到底要監視她到什麼時候啊?
她住院的事沒敢跟外公透漏半個字,不是怕他擔心(畢竟隻是個小小的闌尾炎手術),而是怕外公笑她失戀了就精神崩潰到需要住院治療。是,沒錯,這的確不像是一般和藹慈祥的外公會對自己的寶貝孫女做出的事情,但她那個“和藹慈祥”的外公就會!
許是他知道她倔強的個性最經受不起的就是旁人的同情與安慰吧?可這樣的撫慰方式也不見得好,哪有人喜歡被譏訕的?盡管對方也許大概完全是出於好意。
於是她索性出了院就在學校附近租了間公寓(她雖仍在建工係就讀中,但已經能靠畫圖養活自己了,終於自立了,真是感慨萬分啊!),雖是依然要時常回家聽他老人家念念,但總比成日裏聽他念到自己耳膜生繭要好太多了。
不過她這一舉動倒是便宜了鬆下美雪。
那小丫頭跟家裏喊著要自力更生,脫離鬆下家族的庇護,於是才做了護士。而還隻是個小小實習護士的她,每月的薪資拿來吃飯還勉強過得去(她大小姐打死都不虧待自己的胃),可住的地方就成了問題。
“有骨氣?有骨氣你就露宿街頭啊!”她要是同意就不姓祖。
“在遇到你之前我是已經有這個覺悟了,但是……有人欠了我的,我沒有理由不討是吧?”鬆下美雪一派理所當然。
“我什麼時候欠了你的?”祖兒咆哮。
“欺騙純真少女的脆弱心靈那麼多年,還不覺得有所虧欠的話,對於這樣一個人我該怎樣評價呢?”
祖兒頓時啞口無言,看來她是注定要栽在這小丫頭手裏了。
麻煩是麻煩,不過往好處想,有這小妮子作陪總比一個人獨居飽嚐孤獨寂寞要好,思及此倒也不再那麼憤憤不平了。
數著不再想念譚坤的日子,一天天周而複始地過著淡而無味的生活。無聊,卻已遠離大悲大喜。也或者她隻是將大悲深深地隱於心底,從沒有勇氣拿出來憑吊,而大喜則這一輩子怕是再沒有理由出現在她的生命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