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篇外、譚坤的天堂自敘(1 / 3)

記得當初曾經問過良介,人臨死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良介沒有回答我,因為他也沒有真正經曆過。

不過現在我估計,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大概可以告訴他。

如果還有機會的話……

泐岩的婚禮上,當我再也穩不住神誌,聽她講完那三個字的時候,我知道,我這一輩子注定是擺脫不了這段困滯我的感情了。

盡管我這一輩子短得可憐!

神誌越是迷離,記憶越是清晰,看見的一幕幕竟全是過去……

我的父親譚司遠與泐岩的父母表麵上是至交,但實際上並沒有那麼簡單。當我剛有點懂事的時候我就知道,父親這一生最深愛的女人始終就隻有泐岩的母親——童纖葉一個,隻可惜她愛的是另一個人,對感情過於執著的他也隻好做一輩子的單身貴族。盡管身邊形形色色的女人不斷,但心卻從來的沒有離開過那個特定的人,也永遠離不開。

其實我滿慶幸父親沒有娶到童阿姨,不是為了他失落煩鬱之時跟某個舞女發生一夜情生下了我,而是為了童阿姨與許叔叔的女兒可以來到這個世界上。

我五歲,而初次見麵的小Trace也隻有四歲的年紀,有些淘氣,總有許多古靈精怪的點子把人弄得團團轉。盡管頑皮,但她陽光般的笑容卻讓所有人都舍不得不去疼愛她。還記得她那時時常故意作弄我,害我被大人責罰。而她總在事後眨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無辜的笑容,聲音甜甜地問我,“Kane哥哥,陪我玩好不好?”就好像之前發生的事完全與她無關一樣。但不知為什麼,我就是無法生她的氣,聽到她軟膩的聲音叫我“Kane哥哥”,被作弄,被責罰我也心甘情願。

深刻的感情小孩子不會懂,但在第一眼見到Trace暖人的笑顏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一生,我的目光怕是再也離不開這個女孩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從認識那天起,我們就吃喝睡覺在一塊,玩鬧學習在一塊,調皮搗蛋在一塊。因為我那個不負責任的色鬼老子隻知道在外頭風流,把我丟給童阿姨就撒手不管了,隻要知道我還活著就OK。

怪他?才不呢!我倒樂得可以每天跟Trace像連體嬰一樣形影不離地膩在一起。

任誰見到我們兩個都會說,這兩個孩子將來肯定是一對!久而久之的,就連我自己也理所當然地以為許多年後,Trace將成為我的新娘。

當然這個“理所當然”是建築在沒有意外發生的情況下的,但是往往意外要發生,誰也沒有能力阻止,如果那麼容易就可以阻止得了的那還叫意外嗎?

意外的開始是我眼睜睜地看著Trace被童阿姨推落樓梯,卻沒有來得及伸手拉住她。

盡管我知道年僅七歲的我就算及時做出反應,也沒有那個力氣能拉得住她,但我仍抑製不住懊惱,自責,以及麵對她額頭上雪白繃帶時無盡散漫的心痛。

從那天起Trace漂亮的瞳眸不再充滿生氣,醫生說她受了太大的刺激,心理承受不住所以自我封閉。而我知道,其實她是找不到適當的表情麵對眼前的事實,無憂無慮的Trace從不知道什麼叫傷心難過,除了笑,她幾乎不會別的表情。所以在她學會之前,她不會醒。

我片刻不離地陪在她身邊,每天自說自話地與她“聊天”,盡管她從沒有任何反映,也不看我一眼。但我從沒有放棄努力過,因為除了我,再沒有人肯在她身上花心思,浪費希望。包括她早已無蹤無影的母親,及對她的情況毫不知情的父親。

其實隻要能看著她,我從不會覺得無聊煩悶。我還真有些佩服我自己,自說自話了近一年的時間,講過的事情竟幾乎都沒有重複過,想必我的口才大概是從那個時候鍛煉出來的。

終於,一個雷雨交加的深夜,Trace對我的自言自語有了反映,她突然將視線緩緩移向我,開口問:“媽媽呢?”

啞口無言!對她說了一年的話,我竟在這個時候啞口無言!不是吃驚,她遲早有一天會醒來著我早已料到,問題在於,我真的不知道童阿姨的去向,更不忍心講出她已棄她而去的真相。

而後她便發了瘋一樣地開始尋找母親蹤影,但是翻遍整棟房子每一個角落都沒有找到。隻有七歲的Trace開始放聲大哭,因為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已經被母親無情地遺棄了。

那一夜,她趴在我懷裏淒淒哀哀地一直哭到天明……

她是醒了,但殘酷的現實也徹底改變了她。

從那天起,她不許我再叫她Trace,因為她要拋棄過往的一切記憶,所以我稱呼她“泐岩”是從她七歲才開始的。而她也再沒有用軟膩的聲音叫過我“Kane哥哥”。第一次聽她叫譚坤的時候,我怔怔地有些反應不過來,這樣澀然生疏的稱呼讓我迷茫困惑,甚至很難過。如果一年來的守候最終得到的是這樣的結果,那麼我寧願她永遠都不要清醒過來。

我從來就不愛笑,這一點隻有少數的幾個看著我從小到大的長輩跟泐岩知道。

我三歲識字,五歲就幾乎把父親書房裏的法典看了個通全。所以我那個沒正經的老爹時常說我的一張臉比黑麵神的法官還要來得刻板嚴肅,隻有在麵對泐岩的時候才稍見童稚溫和的一麵。

也就是說,大多數人見到的那個總是一臉亮燦笑顏的譚坤並不是真正的譚坤,那個笑容不是我的,它真正的主人其實是許泐岩。

自從泐岩醒來以後,她的一雙眼睛依然會笑,但卻笑得邪氣,已然沒了純粹的真實感,笑容裏一旦有了雜質,便不再是真正的笑容了。

所以我無時無刻讓自己笑得純實燦爛,為的就是她能通過我找回真正的自己。但可悲的是,泐岩沒有找到自己,我卻把自己給丟得徹底。不知不覺中,陽光般的笑,成了譚坤的金字招牌,就連之前一板一眼的個性也給毀得一幹二淨。

那場意外以後,許泐岩不再是Trace,而譚坤也不再是Kane,兩個人再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是誰,也再也會不去以前。

或許習紹政說得對,除了割舍不掉的愛,我對泐岩確確實實有幾分“崇拜”,畢竟沒有幾個人能做到像她這樣。

泐岩十歲生日那天,許叔叔帶著我跟她到立都總店,指著‘立都’的標誌對泐岩說:“如果你想拿回原本屬於你的,就要憑自己的本事一點點地爭回來。”

我當時在旁邊還聽得懵懵懂懂,而泐岩的眼神卻了然而堅定。

後來我們就近乎被放逐一樣,被送出了英國。從那個時候起我們便過起了很多成年人都難以想象的生活。

泐岩很懂得利用沒有人會對小孩子設防的優勢跟那些名流富紳打交道,攀關係。許多與她有過較深接觸的大人都很了解她是個了不得的小孩,但卻沒人知道暗地裏她所作出的努力絕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得到的,巨大的壓力迫得她不得不過早地成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