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關挺麗
窮則思變,窮且益堅,這是對生活中的挑戰的麵對,也是人格魅力中自強的閃光。
1993年金秋,我考上了廣西師範學院中文係。喜報傳到我的家鄉——廣西博白沙陂鎮時,年邁的父母臉上露出了多年不見的笑容,他們拿出了家裏所有的積蓄供我上學。
進校不久,都市裏令人咋舌的物價很快衝淡了進大學的欣喜之情,我自己也不得不發起愁來。當時我母親重病在身,家裏早已債台高築,我不能看著父親把家裏最值錢的那頭耕牛賣掉供我讀書,於是我決定做些事情。
1994年春季開學的第二個星期天,我就跑到離學校不遠的醫藥研究所去發放廣告,從友愛路一直走到百貨大樓廣場,勞累了整整一天,賺到了上大學以後的第一筆大錢:15元。自那以後,我承包過學校食堂的衛生,做過家教,艱難地維持著自己的生活。
最終讓我做起“小鞋匠”,是因為一次當街受辱的經曆。
那是1994年9月的一個星期天,我約兩個要好的同學,提著各自的舊鞋上街去修補。就因為怕人家嫌髒,在此之前,我們都將鞋子裏裏外外擦了個幹淨。修鞋的是個中年漢子,油漬滿身,卻對我們露出了一臉的不屑,經一再央求,那人才勉強答應補。其實也就是打幾個補丁的事兒,他竟然每隻鞋要收我們2元,幾乎快趕上買一雙新布鞋的價碼了。我們據理力爭,他卻怪怪地笑,陰陰地說:“以後你們幹脆打赤腳算了。窮得連鞋都修不起,還裝什麼斯文!”我當時滿臉氣憤,羞辱難當!
回到學校,我還老半天緩不過勁兒來,打量著床邊那雙剛剛修好的鞋,我突發奇想:倘若能在校園裏支起一個修鞋攤,不是既可以掙些手工費,又可以免去貧困同學的一份尷尬嗎?
一連幾個星期天,我找到一位慈眉善目的修鞋老師傅,誠心誠意地拜他為師。老師傅忠厚樸實,毫不保留地傳授給我許多技藝,而且把一台舊的修鞋機租給我用。
回校後,當我搬出工具在宿舍裏“練藝”時,我所在宿舍的同學都吃驚不小:堂堂一位女大學生這回果然來真的!麵對一雙雙複雜的眼睛,我以笑對待。
手藝漸熟,我準備開張。可學校會是什麼態度呢?我決定先做廣告,投石問路。幾乎是一夜之間,有關我要擺修鞋攤的廣告貼遍了學校的角落,把整個校園弄得沸沸揚揚。學校方麵頗為冷靜,什麼態度也沒有表露,學校不表態,至少也不能說是反對,這一下,我心中如充滿陽光般舒適、踏實。
1994年11月22日,周日。吃完早飯後,我便叫上兩個同學,把修鞋機抬到女生樓前的那片空地上。盡管在宿舍裏演習過許多回,可一旦來真的,麵對著身前身後針芒似的目光,我依然手足無措起來。
瞧熱鬧的人很多,但沒有一個人拎鞋出來,這是我最怕的一個開頭,正在我心急火燎,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跟我最要好的同班同學黃萬英拎著一雙舊鞋大大方方向我走來:“請幫我修鞋。”我接過來一看,這雙鞋已打過好幾個補丁,都是我練習時剛剛補過的。看我有些犯難,她小聲地說:“笨蛋,你就不會把那補丁拆下來再補一回?你得開好這個頭!”刹那間,一股熱流襲來,我會意地點了點頭。
這一天我將終生難忘。當我用沾滿油漬的雙手,從同學手裏接過修鞋掙來的第一張人民幣時,我心中真是百感交集啊!
其實,為了擺這個小鞋攤,我並沒少受人冷眼,曾有人修鞋後,像打發乞丐一般,往我的腳下扔零錢;也曾有社會上的修鞋匠找到學校,揚言要打斷我的腿,怨我斷了他們的財路……
在修鞋之前,我一直有個不願說出口的難題:假如老師也來修鞋,麵對那雙遞過錢來的手,我到底接還是不接呢?
第一個來找我修鞋的老師,是擔任我們班寫作課的莫教授。那天莫教授來到我的跟前,他那雙慈愛的眼睛讓我不禁手忙腳亂。莫教授看出我的緊張,便俯下身來,動手幫我按住鞋底,並給我講述他自己過去勤工儉學的求學經曆。鞋修好了,莫教授遞過來1元錢,我怎麼也不肯收。他不高興了,以命令的口氣對我說:“孩子,你現在不能想著自己是學生,我是老師,你應該想到自己是位自食其力的勞動者,你有資格以平等的眼光看待每個人。我非常佩服你邁出的這一步,也相信你以後能成材,多珍重!”說完,還鄭重地握了握我的手。莫教授的話,給我平添了許多勇氣。
一天勞動結束了,我默默地吃完早已冷卻的晚餐,背著書包向教室走去,周末晚上,靜靜的教室裏隻有我一個人,外麵的舞曲委婉纏綿,不時從窗口飄進來。而我隻有讀書,再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