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亞晚期劇作的基本特征是以理想代替現實,把現實中解決不了的矛盾放在幻想中加以解決。在情節上以偶然性代替必然性,故事曲折離奇,場景變化多端。因此,人們把它們稱作傳奇劇或浪漫劇。

《泰爾親王配力克裏斯》寫的是主人公配力克裏斯的坎坷生涯。《冬天的故事》寫的是女主人公赫米溫妮和潘狄塔母女的不幸遭遇。而造成這些人物陷入災難的總根子都是國王——前一部戲劇中的希臘國王安提奧克斯和後一部戲劇中的西西裏國王裏昂提斯。作者在這兩部戲劇中是從君主無道的角度提出矛盾和展開衝突的。在無道昏君的統治下,矛盾衝突隻能向兩個方麵發展:或者主人公以個人悲劇告終,或者經過鬥爭推翻昏君而皆大歡喜。然而作者並沒有讓矛盾衝突按照現實生活的邏輯向前發展,而是人為地、令人難以置信地去發展自己設置的矛盾衝突。希臘王為天火所殛,遂使配力克裏斯得以返回祖邦。西西裏王受神諭啟示,幡然悔悟,遂使王後得以洗清恥辱,母女得以相見,夫婦和好如初,朋友舊隙盡除。這裏的“天火”和“神諭”都是超現實的偶然因素,作者借助這些東西來解決重大的社會衝突,隻能說明作者在思想上和藝術上都倒退了,隻能說明這兩個劇本不能算是成功之作。導致作者創作倒退的原因不是別的,正是人文主義思想本身的危機,是英國的社會現實與作者的人文主義的背道而馳。

《辛白林》寫的是英國國王辛白林同子女散而複聚的故事。造成父子和父女離散的罪魁禍首是國王續弦的王後和被放逐的臣子。為了盡量使情節顯得離奇古怪,作者不惜借來薄伽丘的《十日談》中最複雜的故事穿插其間。主人公王女伊摩琴經曆了三災六難,最後在一次突如其來的戰爭中得以同親人會麵,經過當堂對質,終於真相大白,父子、父女、夫婦、翁婿、兄妹、君臣相認,父親找回了失子,丈夫確信了妻子的清白,逐臣得到了寬赦,王後死於瘋病,幹戈化為玉帛。這個戲思想上是蒼白的,藝術上是蕪雜的,沒有多大價值,在莎翁的戲劇中當屬下乘之作。

《暴風雨》一劇被人認為是作者的“詩寫的遺囑”。在這個戲裏,作者告誡他的同時代人:善念應該具有力量,力量可以製伏邪惡。

米蘭公爵普洛斯彼羅遭到他的兄弟安東尼奧的篡逐和陷害,帶著3歲的女兒米蘭達飄流到一個不知名的荒島上。在這個島上,他靠著長期讀書鑽研所得到的魔法,指揮著精靈愛麗兒,役使著醜妖凱列班,安閑地度過了十幾個春秋。一天,篡逐陰謀的全部參加者在海上航行,普洛斯彼羅作法掀起風暴,使這些航海者備受折磨後流落到同一個荒島上。我們可以看到,即使在災難之中,這夥惡人也沒有和衷共濟,而仍然在那裏玩弄著叛賣和篡奪的伎倆。在魔法作用下,他們的惡德惡行無不反加於自身,終至頓悟,棄惡從善。最後,普洛斯彼羅恢複了爵位,放棄了魔法;生活趨向和諧,世界歸於大同。

在作者的筆下有兩種惡人:一種是凱列班式的,天性頑劣,不可教化;一種是安東尼奧式的,雖說“比魔鬼還要壞”,畢竟隻是迷失了天性。對於前一種惡人,隻有施以壓迫,使他不得不屈服;對於後一種人,則應當喚醒他們的天良,從而將他們從墮落中拯救出來。然而,無論對待哪一種人,都必須借助於力量。如果沒有力量,凱列班就不會服從,安東尼奧也不會轉變。要改造人,把他們從舊惡和新惡,即封建主義的和資本主義的社會罪惡中解脫出來,赤手空拳是不行的,必須具有足夠的力量;單純憑著道德感化是行不通的,必須施以強力,解除邪惡勢力的武裝,使惡人失去行動的能力,使他們的惡念沒有得逞的實際可能,從而造成他們轉化的客觀條件。

然而,這種借以征服邪惡的所謂力量,在現實生活中是找不到的。因為,徹底鏟除封建主義和資本主義的曆史條件,當時還沒有成熟。資產階級革命距此還有30餘年,無產階級革命距此還有3個多世紀。作者隻有在幻想中去尋找這種力量,於是就出現了純粹象征性的超自然的魔法。

《暴風雨》是莎士比亞獨自創作的最後一部戲劇。這位真誠的老人文主義者似乎意識到自己行將退出戲劇舞台了,他把畢生的經驗都凝結在這部戲劇裏。他呼喚著借以改造邪惡社會的物質力量。盡管他還不可能認識到這種力量,然而,他的聲音必將引導人們去認識它,尋覓它……在創作傳奇劇時莎士比亞就打點著告退還鄉了。兩三年來他頻繁地往返於倫敦和斯特拉福之間,並且在家鄉逗留的時日越來越多,以至於有的劇本就是在家鄉寫成的。正當他在京城和家鄉之間徘徊之際,一樁突如其來的事件使他徹底告別了倫敦的舞台。

1613年是伊麗莎白女王逝世10周年。年近50歲的莎士比亞,為了表示對都鐸王朝和女王的懷念,與友人合作寫了《亨利八世》一劇。該劇以亨利八世同伊麗莎白的生母安·波琳的婚姻為線索展開衝突,歌頌了安王後的女德。劇中不時出現這樣的頌詞:“這位貴人會生出一顆明珠來,照亮我們這座島國”;“他會給我們這國土帶來福祉,舉國上下將永誌不忘。”作者通過這些台詞直言不諱地對伊麗莎白女王表示悼念,對於那早已失去的美好的日子表示懷戀。這個戲的第四幕有安·波琳加冕為後的場麵,為了增加戲劇效果,演出時要在舞台上施放煙火。環球劇場的舞台乃是木製結構,在一次演出中,由於施放煙火不慎引起火災,焚毀了整個劇場。這個事故給予“王家供奉”劇團的打擊是帶有毀滅性的,它也結束了莎士比亞的戲劇生涯。從此,他便隱居家鄉,憑借每年300鎊的收入,過著一個普通紳士的生活。

自從由於偷獵事件而逃離家鄉以後,20多年來莎士比亞一直生活在外,很少有機會關心自己的家庭,對於兩個女兒也很少給予父親的慈愛。為了彌補這些不足,他在最後幾年裏同兩個女兒居住在一起,盡情地享受天倫之樂。長女蘇珊娜早就嫁給一個畢業於劍橋大學的開業醫生,生活比較幸福、安寧。次女裘迪絲由於天性遲鈍,到30歲上還沒有選定夫婿。莎士比亞把更多的慈愛給予這個可憐的姑娘,為她的婚事也費了不少心機,直到把她嫁給了一個小客店的店主,方才了卻了一樁心事。

小女兒出嫁之後,莎士比亞的健康狀況日益不佳。為了安排好身後事宜,他積極地張羅著擬寫遺囑。遺囑於1616年3月25日正式定稿,一共有3張紙,上麵主要是關於財產分配事項。遺囑擬定後不幾日,戲劇界同人本·瓊生和邁克爾·德萊登從倫敦專程來訪。好友重逢,歡宴終日,莎士比亞在席間多飲了幾杯美酒,衰弱之體又經迎送之勞,於是一病不起。1616年4月23日,這位偉大的戲劇家的心髒停止了跳動。

莎士比亞的遺骸安葬在斯特拉福鎮上的三一教堂的祭壇之下。按照死者生前的遺言,在他的墓前立了一通石碑,上麵鐫刻著這樣的詩句:

看在耶穌的麵子上,好朋友,切莫挖掘這黃土下的靈柩;讓我安息者會得到上帝的祝福,遷我屍骨者將遭受亡靈的詛咒。

這個簡單而別致的墓碑的確起了作用。幾百年來,除了合葬死者的妻女的遺體時曾經動過這個墳墓之外,就再也沒有人前去驚擾安息的莎士比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