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回到車裏，林漪迷迷糊糊的又睡著了。
她好像回到了多年以前，還是蔚藍的夏天，天空澄澈得沒有半點瑕疵，她和唐悅躺在學校的休閑草坪上數著天上的雲朵，數著數著唐悅的嘴角露出一對梨渦，像是盛滿的瓊漿快要溺出來的樣子。
“你看你看，我說的就是他，那是隔壁班上的，成績很好的那個，是不是很帥，比張無忌還要多一點。”唐悅十指纖纖，指著那個從梧桐樹下走過的男孩，因為隔得太遠的關係，看的不是很清楚，可是唐悅卻異常興奮地隻給她看。
其實林漪很早就知道他了，那時候才轉學過來，因為是插班上，坐在最後的一排，那個男生打他們的教室經過，然後她突然想起剛剛語文老師上課新念的詩“我噠噠的的馬蹄是個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我隻是一個過客。”，不知怎的，她竟小聲的念出來，男孩卻也聽到了，朝她望過來，小小的年紀生出幾分羞澀，她連忙回頭裝作背書的樣子。然後前排的女生小聲議論著“他就是一班的班長，那個陳明，成績好的沒話說，長得也不賴。聽說老師還要準備推薦他報送呢、、、”林漪聽得也不是很清楚，卻獨獨記下了那個名字“陳明”。
畫麵跳轉得很快，她又看到梔子花開的時候，學校裏都是大片大片美麗的白色，到處都飄著馨香，快要上課了，有的男孩子把車騎得飛快，她也是匆匆忙忙的，轉角的時候，突然被人一拉，然後旁邊一輛單車疾馳而過，她偏過頭，就看到陳明拉著她的手臂，有點劫後餘生的感覺，呼呼的出著氣，陳明卻被擠在了一邊，背景是漫天的梔子花樹，還有粉白的點綴。她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就是那個時候吧，小小的心髒裏開始有了他的痕跡。
六年，故事太冗長反複，她已經記不得所有的情節了，隻是後來，唐冰出現了，李明也不再等她一起放學回家，周末的時候也是很難見麵的，直到漸漸的疏遠，淡淡的若即若離的關係。
高三的時候，父母是極為重視的。有一次月考，居然在年級組後退了一百多個名次，班主任找她聊天，告訴她“要好好學習，不要想太多”之類的，她麻木的點頭，回家以後，父母也沒說什麼，隻說近段瘦了，要注意身體。
每次月考後學校都會發短信給家長的，爸爸媽媽也一定是知道情況了，隻是他們不願意給她壓力罷了，林漪是知道的。父母對自己的要求期望有多高，她從來都是明白的。甚至，她的母親為了她做了那麼多，放棄了那麼多，包括自己的幸福。林漪又怎麼能讓他們失望呢？
於是那個學期，她拚命的學習，可是月考的前一個周末，她那麼清楚的看到陳明和唐冰打著一把傘，唐冰幸福地依偎在李明懷裏。她準備去買傘的，那個季節，江南陰冷而又潮濕，可是卻忘了，就那麼淋著雨回了家。
晚上的時候開始發燒，到三十九度多，母親連夜把她送往醫院，醫生說再不退燒，就要轉成肺炎了，母親坐在床頭一遍一遍用酒精給她擦身子，涼涼的液體總是很快就蒸發掉。第二天早晨，到底是退燒了，可醫生說還是要住院觀察，所以這周的考試她是不能去了。
隔了幾天回到家裏，見到父親，對她卻是冷若冰霜的樣子，這幾天她在醫院，隻有第一天和第二天見到父親了，後來她都沒有見過。林漪以為是父親工作太忙，不能來看她，不然父親準是會來的，像小時候一樣哄她吃藥，告訴她隻要她乖乖地聽醫生的話，很快就能好起來，然後帶她去騎旋轉木馬。
父親平常的時候都是慈祥而又溫和的，極少發火，即使是聽到他在書房和下屬打電話，一幅怒不可遏要吃人的樣子，但看到林漪還是會笑著嘴角都會微微上揚。
可現在父親看林漪的眼神，那麼冰涼沒有一絲溫度，甚至還有一些厭惡，林漪有些茫然，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就那麼無錯地站在那裏，抿著唇不說話。
“病剛好，快回房間吧，別累著。”還是母親過來打圓場。
“病剛好，你怎麼不問問她為什麼會生病？考試為什麼會退步？怎麼會成這個鬼樣子？”父親的聲音並不是那麼大，但是那些隱忍的怒氣，還是將林漪燒得體無完膚。
“常青，有什麼事以後再說，女兒的病才剛好呢。”母親不由分說，就推著林漪回房。
“啪！”父親甩出一疊東西，有照片還有信件，砸在林漪的後背，東西並不多，但父親卻是用了十足的力氣，所以背上火辣辣地疼痛。她轉過身一一撿起那些她眼熟的，曾經視為珍寶的，以為這世上最美好最浪漫的東西。
“你看看，這就是我們的寶貝女兒，小小年紀就不學好，就知道出去找男人了！我林常青怎麼會生出這樣不知廉恥的女兒來！”父親的話像一把吧尖刀一樣，在林漪的心裏拉鋸著，直到她血肉模糊感覺不到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