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梅塢縣東城的回夢樓,總高三層,瓊樓玉宇、勾欄畫窗,在四周矮小的民舍的襯托下,顯得格外氣派。
目送曹州知府等人走進回夢樓後,房遺愛站在樓前負手仰望,喃喃道:“自從出了長安,已經有半個月不曾見到如此氣派的樓閣了....隻不過沒想到,梅塢縣最繁華的樓宇,竟然是勾欄娼院!”
走到房遺愛身後,謝瑤環停下腳步,眼望懸掛在門上的描金匾額,這位謝女官再次恢複了那冷若冰霜的神態,“房知縣,為何停步不前?莫非是在感慨在京中時的逢場作樂?”
“瞎說!這些娥眉粉黛再漂亮,能比得上你和京娘?”房遺愛丟下一句奉承話,便灰溜溜的走進了回夢樓中。
範進左手扣著右手手腕,低手含笑緩步走過,經過半天的交談,這位老書生同樣發現了謝瑤環耳垂上的針眼。
謝瑤環站在原地,眼望房遺愛的背影,臉頰泛起一抹桃紅,手指打轉道:“這個冤家,誇起人來倒是挺受用的。”
陪伴著曹州知府登上回夢樓頂層,眼前的景象再次讓房遺愛吃了一驚。
“蜀錦的屏風、雲錦的幃簾兒、紫檀的木具,這些近乎奢靡的裝飾擺設,別說是在地處偏遠的梅塢縣,就是長安城怕也隻有五鳳樓、平康坊才能置辦得起吧?”
房遺愛喃喃一句,隨即升起一絲疑惑,“之前範進說梅竹生和王通對商戶私設銀稅款項,為何這回夢樓不受影響?事出反常必有妖,王通一介莽夫打打殺殺還可以,出謀劃策、暗中牟利...”
“還得說是梅竹生這隻老狐狸。”房遺愛看向梅竹生,見他寸步不離曹州知府,心中更加認定這兩人隻見一定有極為深厚的淵源,不然區區一個刑名師爺,如何能跟一方太守說說笑笑?
王通顯然是回夢樓裏的常客,三兩句話,老鴇便派人安排上了一桌豐盛的酒席,不過不知是因為房遺愛到場的緣故,還是這位曹州知府是位清官,這場酒席顯得格外清水,陪同飲宴的姐兒卻是一個都沒上來。
等到曹州知府落入正座,房遺愛、謝瑤環、範進三人這在緩緩坐了下來。
房遺愛坐在曹州知府左側,而右側正是那老奸巨猾的梅竹生。
“房縣令,此番到任怕是要受些清貧了,我們河南道不比長安繁華,詩酒流連怕是不能得償所願啊。”
麵對曹州知府的譏諷,房遺愛一笑而過,舉杯道:“下官此番做事有些魯莽,還望知府海涵。”
“無妨,王通做事有些莽撞,冒犯之處我這個做姐丈的,替他給房縣令、範師爺陪個不是。”曹州知府輕抿酒水,放下酒杯時與梅竹生交換眼神,再次提起了催交稅糧的事情。
“梅師爺,這幾天你核對好賬目,盡快將稅糧上交府庫吧,眼下我朝與突厥開戰在即,這軍糧實乃重中之重啊。”
梅竹生點頭應是,“學生謹記在心。”
與梅竹生唱完雙簧,曹州知府轉頭對房遺愛道:“房縣令,今年多大年歲?不知恩師是誰?”
“下官今年二十歲整,在長安攻書時曾拜在宋國公門下受教。”房遺愛滿嘴跑火車,一轉眼便將老仇人蕭瑀拉了上來。
“宋國公...”曹州知府眼睛一轉,輕歎道:“可惜啊,蕭銳駙馬少年人才,竟是被何足道那小賊害了。”
此言一出,房遺愛、謝瑤環心中一怔,不過二人全都經曆過大風大浪,倒也不會像同齡人那樣喜怒於色。
房遺愛喟然一歎,曹州知府的試探,早已經被他猜中了八九,“是啊,房俊實在可惡,竟敢用化名蒙騙萬歲,還夜探大牢將蕭銳駙馬戕害而死,為此恩師時常在府中掩麵悲歎,就連襄城公主也是神誌恍惚呢。”
曹州知府對長安消息的掌握,全都來源於上司長孫安業,此刻見房遺愛對蕭瑀府中的事情了如指掌,這位自認消息靈通的知府登時打消了對房俊身份的疑心。
酒過三巡,曹州知府停杯不飲,輕歎一聲,皺眉道:“梅塢縣乃是河南道受災最嚴重的地方,加上洪水泛濫,治理起來實在有些棘手....房縣令,可知前兩任縣令的悲壯遭遇?”
聽曹州知府提起兩位前輩,房遺愛背地冷笑一聲,心想,“狐狸尾巴終歸還是露出來了。”
“下官不知。”房遺愛微微搖頭,懵然的表情做的跟真的似得。
“前兩任縣令倒也算是少年人才,可惜天災無情,二人先後在修理河工時,被突然上漲的洪水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