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暝水靜,秋夜如霜。數樹深淺,鳧雁回塘。竹榭茅店,明月一鉤掛寶簾。珠光影動裏,是一個嬌俏少女的身影。
“一、二、三、……九。天哪天哪天哪,兩天,九封!念思!他兩天就來了九封信,千山萬水就為了那一個女人!嘖嘖嘖,這嚴衡之到底是怎麼一癡情種。”
“我再說一遍,你比我小,不要直呼我的名!”
少女根本不理會:“唉,可惜這次‘逐鴟夷’要丟人了,且不說念思你堂堂一個掌門就這麼眼睜睜地放走目標人物——這個我姑且可認為你不能未卜先知地預感到她們就是我們這次行動的對象——單說我們從收到嚴郎的這個委托開始,到現在已經一個多月過去了,一個多月啊!”少女瞪大眼睛,表情誇張地強調著時間:“一個多月裏‘逐鴟夷’上上下下這麼多的精英竟然連兩個人的影子都沒摸著,丟死人咯!真不怪沈為霖那個混蛋笑你笑成那個樣子。”
末了,少女一攤手,以一個含義豐富、意蘊悠長的單音節做了結尾:“唉~~~”
對貼身侍女誇張甚至某些時候會歇斯底裏的習慣早已習以為常的念思沒有接茬,隻是用絲毫不受影響的語調吩咐道:“相宜和雙棲今天新傳來的信息整理好了沒?如果好了把越溪和羅衣前天發過來的梳理一遍,該回的回、該給我的給我、該轉發的轉發。還有,告訴沈為霖,他家慕容璞幹什麼我不管,敢幹涉‘逐鴟夷’的事,我砍他三十六段。”
“你是說砍慕容璞嗎?”
“我不行嗎?”
“你行嗎?”
“夷光?”念思稍稍上揚了尾調。
“我要專心整理資料了,聽不到聽不到。”
無奈地搖搖頭,又低頭把最後幾句話寫上,封好信口,放入明天要發的文件堆裏,念思才把手中筆放到筆洗裏洗幹淨。等擦幹手,揉揉有些發酸的肩膀,她無意間瞥見麵前烏黑的鎮紙上細細刻著的詩句: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離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往鎮紙上刻詩的情景還曆曆在目,刻詩的人卻早已天涯海角。這個鎮紙也被束之高閣好久未用,不知今天怎麼又跑到這書案上來?苦澀一笑,仍舊會思念,終究放不開。
“夷光。”她突然抬頭叫一聲,以阻止自己往下想。無人答應。念思這才發現,就這麼一會會兒功夫,她的侍女已經趴在案上酣然入眠了。無奈地笑笑,她走過去把夷光搖醒,推進房去睡。夷光也不推辭,含糊地答應一聲就進屋躺去了。
念思吹熄蠟燭,蟲響和月光霎時灑滿整個房間。許是剛剛鎮紙觸動了心底的某些情緒,又許是夷光的話刺激到了腦子裏某根神經,總之,念思覺得今晚自己的心始終無法安定。她隱隱地,覺得如果往某條路上走,將會發生一些再也無法回頭的事,但內心卻蠱惑般被引誘著叫囂著一定要往那個方向而去。
青山連雨雲難斷,更漏流年鬢易老。曲散酒涼花徑獨遊,閑手撥弄鴛鴦扣。
向晚雨疏風漸緊,煩擾一池秋水皺。待得天晴人已白頭,日出烏鳥探首。
好悠揚的樂聲,誰家的清笛漸響漸遠?閉上眼,沉浸在漫延無邊的悲傷裏。好累啊,不想再抗拒,就任由自己的心做出了決定吧——
明天,由我親自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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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夷光揉揉眼從錦被中醒來,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屋子裏已經沒有念思的影子。秋晨清冷的空氣中漂蕩著泠泠的山風,拂過了書案,有撒金箋在獵獵作響——鎮紙已不見了蹤影。
夷光像早已料到般,臉上浮現一抹狡黠的笑容。她推開門,嘴裏呼嘯幾聲,頃刻間一個紫色的身影飄然而至。
“你又穿紫色,不怕被人發現砍你腦袋?”
來者傲氣地甩開手中折扇,半掩粉麵:“能讓我心甘情願交出項上人頭者,惟慕容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