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趙殺囫圇睡醒,他已經成了堂堂趙王爺。
他披上五爪蟒袍,束好金冠,拿起銅鏡一看,除了額角紅腫,那張臉上英氣勃勃,威儀不減分毫。
連趙殺也覺得自己確實是十分俊朗,朝鏡中人點了點頭,負著手在臥房中逛了一圈,高床軟枕珍珠帳,又到花園裏轉了轉,花團錦簇小荷塘,怪不得鬼吏前仆後繼地來人間出公差。
趙殺逛到一半,想到手背上的烙印,抬起手來一看,發現那朵桃花紅豔豔的,正琢磨是什麼意思,突然看見有人一身紅衣,斜斜撞過來,“啊”地一聲,貼著趙殺軟軟倒在地上。
趙殺愣了愣。
來人低著頭喊他:“趙王爺。”聲音清越,話尾軟綿綿的,在半空中轉了許多個彎,聽得趙殺呆若木雞。他還未見過這樣古怪的鬼,凡人果然不可小覷。
趙判官發了半天呆,終於回過神來,低聲喝道:“抬起頭來!”這是他審案時常用的語氣,不怒自威,遠勝過一頓殺威棒。
那人被他吼得雙肩一顫,很快又遮掩過去,慢吞吞地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含羞帶怯,原來還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容顏倒是生得豔麗無雙。
趙殺看他一頭烏潤青絲這裏綰幾縷,那裏披散一肩,頭發不好好束攏,衣服也穿得鬆鬆垮垮,露著大片雪白胸膛,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卻不知道這是誰家的孩子。
少年看趙殺板著臉,想起這位王爺的昭著惡名,心裏又是一冷,努力擠出千種風情,睫羽輕顫,朝趙殺不斷眨著眼睛:“王爺~”
趙殺看得一頭霧水,頭皮發麻,沉聲道:“把衣服穿好了再來回話!”
那少年果然依言照做,那紅衣本來就輕薄透亮,少年見趙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還特意拿嫩白的手指拈起衣襟,慢悠悠往外撥了撥,等隻差一分就要露出大好春光,才輕輕巧巧地攏起雙襟。
趙殺腦袋裏嗡的一聲,臉上莫名有些發燙,仿佛中了什麼邪術,想到自己幾百年道行、秦廣王的諄諄教誨,豈能如此折殺地府顏麵,這才雙眉緊擰,繼續審道:“本官問話,隻管老實交代!你姓甚名誰,時辰幾時,壽盡何年!”趙殺過了片刻,才想起自己說串了話,俊臉泛起一層薄紅,負著雙手,冷冷哼了一聲。
少年被他嚇得不輕,還以為明年的今日就是自己的忌日,想到樓中老鴇的諄諄教誨,無論如何不能辱沒了尋香樓的名聲,硬著頭皮嬌笑道:“王爺好生薄情,明明前些日子才拿百兩黃金包下阮情一年,誰知阮情左等右等,夜夜獨眠,白白辜負了這大好春宵~”
趙殺聽得寒毛倒立,心裏還抱著萬分之一的僥幸,以為劉司事行事公正,一定是買來當書童小廝的。
他想到尋常小廝的身價,又看看阮情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模樣,忍不住道:“百兩黃金買你一年,未免太貴。”
阮情氣得臉色發白,笑意也掛不住了,百兩黃金不過是八百兩紋銀,一年三百來日,每日不過花銷他二兩多銀子,更何況他是自己接的第一位客人,對比尋香樓幾位紅牌的身價,分明實惠得很!隻怕是為了趁火打劫吧。
阮情想到這裏,嘴唇輕顫,勉強笑道:“阮情什麼花樣都可以做,都依王爺……”他發現自己聲音發顫,大失風情,又軟軟重複了一遍:“都依王爺~”
趙判官聽他語調古怪,渾身都不大對勁,又想好好指正一番,又覺得耳廓發燙,低聲說:“嗯,你有這份心就好,隻要手腳勤快,做事用心,髒活累活都搶著幹,遲早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阮情渾身發抖,眼淚在眼眶中直打轉,費力許多力氣,才忍住臉上一抹陰毒之色,柔柔地笑了:“趙王爺說的是!今日恰好是良辰美景,王爺不如來我房中,試一試阮情幹活的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