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 / 2)

趙殺心裏大為不喜,斥道:“那等下作營生,豈能當做生平誌向。”

阮情登時就有些不痛快,背過身去說:“我娘就是花魁,我爹也是風月場裏的頭牌。”

趙殺還是頭一次聽他提起家裏事,原本想說一說油鍋地獄:小倌娼妓往往被解到這一層,除去衣服,在熱油鍋裏煎炸。阮情來這麼一句,他哪裏說得出口?

想到阮情明明這般聰明,從小到大,竟沒有一個人好好教他,趙殺更是耐著性子勸道:“皮肉生意能做得幾年,你老了之後,又有什麼打算?”

阮情一時間啞口無言,他親娘早早病死了,聽說父親年輕時候就贖了身,遠走他鄉,拿積蓄開了幾家青樓,生意做的極大,於是含糊應道:“想攢些錢,自己開間小倌館。”

趙殺頭疼得要命,比起賣身,開青樓的罪狀似乎還更大些,如果放著不管,真不知道阮情要被押解到哪一層。

他想了半天,被滿腔憐惜左右,輕聲哄道:“那要會記賬,會珠算,我教你這些吧。”

阮情的眼睛頓時亮了一亮。

趙殺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心裏總算有了些底,自己在地府天天算陰德帳,於這一行也算有些沾邊。他把阮情叫到身邊,又摸了摸他的腦袋,低低勸道:“等你學好了,也算是有一技傍身,天底下有人的地方就有買賣,茶鹽油米,絲綢布匹,牛羊豬馬,哪一樣不能糊口,不一定要做皮肉生意。”

他說的這樣苦口婆心,阮情還是似懂非懂。

趙殺隻好在紙上寫了幾道算數,注上口訣,當功課留下來。

到了臨別的時候,趙殺四處找了找,確實沒摸到什麼值錢的東西,唯有頭上一根玉簪子成色還算不錯。

趙王爺隻好把簪子拔下來,交到他的手裏。

阮情自然是歡喜無限,把簪子對著光照了又照,眼看著趙殺要走了,才想起一件要事,急急地說:“王爺,你別瞧不起小倌娼妓,風月場出來的人,也有一件好處!”

趙殺回過頭,正在奇怪阮情說的是哪一通歪理,就聽見他興衝衝道:“我娘說過,如果你遇上哪個人,願意不收他的銀兩錢財,也與他歡好,那就是心上人了。別的地方拘泥世俗,哪有這樣了然~”

趙殺看著阮情手裏的玉簪,突然說不出一句話。

當真是一目了然。

等他出了門,一個人走在花園裏,還想著那一刹那,颯颯寒風穿胸而過的滋味,似是前生因果,報應到這一世來。

此身逍遙太久,驟然被七情六欲碾過,人始終回不過魂。腰也酸,腿也痛,仿佛是釀了幾百年的辛酸苦辣,通通灑了一地。

趙殺披著夜色,行到幽暗僻靜處,忽然撞見一位滿臉橫肉的朱袍鬼判,不住地朝他招手。

趙殺吃了一驚,慌忙拱手道:“徐判官?”

徐判官臉泛綠光,說不出的鬼氣森森:“趙兄,自你走後,地府裏出了一件蹊蹺事,不得不和你說上一說。”

趙殺想到徐判官冒了這般大的風險,來陽間給他透信,不免留神細聽。

徐判官麵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才附耳道:“老兄一走,忘川河水盡沸,渡船寸步難行,上頭囑我查探,從上遊一路查到下遊,這才發現是趙兄你的酆都鐵箱裂了一道口子。”

趙殺臉上微紅,羞怒道:“那都是上等玄鐵所鑄,豈能說壞就壞!”

徐判官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我仔細一瞧,那不正是趙兄投水的地方嗎?想來是趙判官入人界的時候,腦殼太硬,又一頭撞在箱子上。”說完,又喃喃道,“把忘川之水都給燒沸了,我隻道你生前定是個多情種,沒想到卻是個情聖……”

趙殺哪裏禁得住他這般戲弄,沉聲道:“徐判官要說的隻有這些?”

徐判官見他動怒,忙道:“我是來提醒趙兄一句,那鐵箱原本有二十斤重,現在鐵皮漏風,堵也堵不上,我試著稱了一稱,隻剩下十五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