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趙殺見多識廣,也想不到事情會這般峰回路轉,他臉皮發紅,趕緊把下人遣散了,在門外用力咳嗽幾聲,徘徊了兩圈,才訕訕推門入席。
桌上被人輕薄過的茶杯已經不翼而飛,趙判官一看,心中大石落地,把還算清白的飯碗捧在手上,小心翼翼地扒了幾口飯,漸漸有些食不知味,剩下趙靜在那裏嚐一口壯陽補腎羹,抿一勺十全大補湯,還盡心盡力地把菜盤推到趙殺麵前,輕輕地說:“哥哥也多吃些。”
他在外麵漂泊多年,談起北疆的風物竟是如數家珍,對時興的辭賦大家也自有見解。趙殺與旁人交談,十句裏有九句都答非所問,難得遇上這麼一個腦袋靈光的聊伴,理應說得盡興,可經過適才那一嚇,竟是同樣如坐針氈。
趙判官心中忐忑,幾度開口問:“阿、阿靜,你對我……”
趙靜都是一麵輕咳,一麵談些孺慕之情。
趙殺在一旁察言觀色,看到他這般正正經經,幾乎要懷疑自己方才看花了眼,被逼無奈之下,隻好找個由頭試著站起來,往前走兩步,再猛地回頭,正撞見趙靜費力地支起身子,去摸趙殺吃剩的空碗。
趙判官臉色煞白,看著趙靜試圖把瓷碗攏在袖中,這才遊魂似的咳了兩聲。
趙靜慌忙坐直了,乖乖巧巧地問:“哥哥怎麼又回來了?”
趙殺腦袋了一團亂麻,朝趙靜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一個人魂不守舍的走回房去。
他在床沿呆坐了幾個時辰,等子時鑼響,下人殷勤來報,說那怪人睡熟了,趙殺想了許久,終究還是壯著膽子,躡手躡腳地走進趙靜房中。
他借著窗外月色一望,望見趙靜抱著一箱事物蜷在床上,嘴裏甜甜的說著夢話。
趙判官湊過去,把弟弟懷中的木箱揭起一個蓋,發現裏麵全是破爛,有鼻煙壺,有殘損的鎮紙,甚至還藏了兩條綢緞褻褲,最頂上的正是自己的茶杯和飯碗。
趙殺打了個寒顫,六神無主之下,趕緊把箱蓋蓋嚴,原路退了出去。
門口聚了許多下人,一看見趙殺,就爭著為他出謀劃策,有的說:“真是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啊!他偷這些東西,一定是學了苗疆巫蠱之術,想給王爺下降頭的!”
有的嚷著:“可不是麼?偷什麼不好,偏偏偷杯具、餐具……”
管家神情凝重,把趙殺一路拉倒耳房,屏退眾人後,珍而重之地拿出一張折好的符紙,千叮嚀萬囑咐道:“王爺,俗話說得好,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到了這個時候,咱們隻能先下手為強!這是小的請高人畫的符紙,包管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說完,還陰測測的笑了幾聲。
趙殺遍體發涼,心中雖然想說管家多慮了,但趙靜究竟意欲何為,卻是半點不敢多想,心緒重重之下,還是把那張符紙攤開來一看,隻見上麵畫的符文好生古怪,依稀寫的是:
火火火火火火火火
火柴柴趙靜柴柴火
火柴柴柴柴柴柴火
火火火火火火火火
趙殺堂堂鬼判,對黃符咒術了若指掌,看了半天,也看不出這道符紙有什麼名堂,隻覺是婦人寫來,止小兒夜啼的西貝貨,因此隻是隨意收在懷中,並未上心。
這一夜兵荒馬亂,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趙殺獨自用過早飯,就開始望著手背上那朵黃桃花出神,直等到晌午,門外才傳來一瘸一拐的腳步聲。
趙判官走到門外一看,見趙靜披著與時令不符的厚重皮毛大氅,扶著牆慢吞吞地朝這邊走來。
趙殺看他走得氣喘籲籲,臉上不見一絲血色,忍不住大步走過去扶他。
趙靜歇了半天,人還大口大口喘著氣,一邊擦著額角的虛汗,一邊朝趙殺乖巧地一笑:“我想跟哥哥一起吃飯,隻是走得有些慢,隻好清晨便出門,總算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