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判官眼前一黑,這才記起幾天前的舊事。
想到阿情得知時日將近,究竟是抱著何種心思請人傳話,臨行前又是如何打點行裝,趙殺簡直要把腸子悔青,忙找人重新套馬,從庫房中搬出五百兩黃金裝到車上,快馬揚鞭駛向尋香樓。
這一路心慌意亂之餘,更擔心的還是阮情接客。
要是阿情回到樓裏,被逼著做雌伏人下的營生,自己自然是怒發衝冠!
可萬一遇到有錢有勢的恩客,阿情還糊裏糊塗地霸王硬上弓,吃幹抹淨再討要銀錢,隻怕會被老鴇吊起來打。
趙判官越想越是情急,不到一頓飯的功夫,就凶神惡煞地闖進尋香樓,十幾個王府惡仆緊隨其後,劈裏啪啦地把大堂一頓砸,趙殺環顧左右,從牙縫裏擠出一句:“阮情人呢?”
老鴇縮在屏風後,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什麼都招了:“阮情歇了幾日,剛剛開張做生意,二樓左轉頭一間便是……”
她看趙殺領著仆從氣勢洶洶往那邊去了,這才想起老鴇的本份,一麵喊著王爺萬分金安,一麵直勸:“趙王爺,不能去,不能進去……”可哪裏還來得及,隻聽咚地一聲,兩個髯須大漢早把房門一腳踢開,趙判官進了屋,看見地上躺著一個枯瘦嫖客,臉上鼻血橫流,不知被誰揍得昏厥過去。
趙殺在房間轉了三四圈,也沒發現阮情的蹤影,急得連喊幾聲:“阿情,阿情?”
他把屏風踹倒,被褥翻了個遍,仍是尋不到人,到最後跪在床前,想把雕花木床也一並挪開,才發現阮情原來一個人躲在床底,用手背捂著嘴,哭得眼眶通紅。
趙殺滿腔怒意頓成繞指柔,心裏萬般不是滋味,將老腰又壓低了幾分,竭盡全力地哄他:“阿情,我在這。”
阮情眼睛裏蘊滿了淚,又過了片刻,才發出嗚咽的聲音。
趙殺著急得很,把手使勁伸過去,好不容易碰到阮情的衣角,把一生的好話都說盡了,阮情總算貓著腰爬了出來。
趙判官一把把他摟在懷中,拿袖口來回擦阮情臉上的灰,等心神稍定,想起地上口吐白沫的嫖客,忍不住便問:“沒事吧?”
阮情含著淚搖了搖頭,把頭埋進趙殺懷裏,隻道:“我先前想著銀子,一直忍著,後來脫衣服的時候,實在怕他,腦袋一昏就動了手,也沒用什麼力氣……”
趙判官要是還殘留著一絲神智,恐怕會暗暗腹謗,憑阿情這身神力,委實用不著旁人解救。可他現在徹底昏了頭,聞言更是雙手冰涼,胸膛裏仿佛有火在燒,隻顧著問:“他碰了你哪裏?”
阮情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人泫然欲泣:“摸了臉,還說了好多下流話。”
趙判官熱血衝頭,把阮情橫抱起來,大步往屋外走去。
阮情原以為再也見不到他,驟然柳暗花明,仍有些後怕,哽咽著問:“王爺不要我了嗎?”
趙殺抱著他走出六七步,漸漸發覺頗有些分量,雙手抱也抱不動,咬著牙往上攬了攬,斷然答道:“要的。”
阮情似是癡了。兩人沿朱漆樓梯一路往下,腳踏著猩紅織金地毯,十餘名王府惡仆殿後。滿堂燈影搖紅,照著趙殺威儀無儔,尋歡樓裏許多小倌歡客都探頭來看。
就在他最威風凜凜的時候,阮情忽然小聲問:“王爺,為什麼那人打算做的事,和你做的不大一樣?”
趙殺聽得有些糊塗,阮情唯有紅著臉再問了一遍:“他想壓到我身上,我卻是壓王爺,是阿情弄錯了嗎?王爺為什麼、肯答應?”
趙判官嚇得四下看了看,好在仆從們都目不斜視。
他這才放下心來,又怕阿情也跟趙靜一樣,對他床上誌趣有些誤解,幾不可聞地撇下一句:“你才十五歲,年紀太小。”
阮情想起自己謊報年歲的事,頓時變了臉色,嚷著要聽別的話。趙殺被他催了幾次,隻好又道:“我不想看著你,落到那種地步。”
腦海裏依稀有人,也穿著一身紅,眼神極傲,踏著十裏浴火的花,比阿情高得多。
趙殺想著那個影子,哪舍得阮情落到那種地步。
他難得有些動情,正怔怔出著神,卻不知這寥寥幾句話,已經足夠阮情聽懂了。
他把臉深深埋在趙殺懷裏,隻露出燒得通紅的耳朵,極小聲地問:“王爺這般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