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山麓近在咫尺,夜色深如潑墨,前方灌木掩映,道路再不可辨,許青涵總算停下馬車,在路邊拾了幾根樹枝,丟在一摞,權作柴火。趙殺殷勤取了火折子下來,拿背擋著涼風,替他把篝火生起來。
許青涵舉著水囊灌了半天的水,壓下喉中渴意,然後才端端正正坐到火邊,對著撲朔火星,開始解手掌上滲著血汙的布條。
趙王爺偷偷瞧著他,心裏仿佛有一個人在隆隆地擂鼓。
兩人相顧無言,在夜色靜靜坐了一陣,趙王爺心跳得厲害,仿佛再不說話,心就要被人捏碎了,隻好硬著頭皮,粗聲道:“靜、靜公子一直沒醒,不會出什麼事吧?”
許青涵態度溫和,客客氣氣道:“人醒時,言蠱反倒容易發作,我替他開了幾幅安神的湯藥,這些日子都會睡得久一些。”
趙王爺應了一聲,猶豫了一陣,又啞聲問:“先生困不困,到車上多少睡一會吧。”
許青涵隻搖了搖頭,這麼多天過去,他依舊不肯同跟趙靜共處一室。
趙殺心中滋味難言,壓低了聲音:“你……多少合一合眼睛,我來守夜。”
許大夫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從懷裏掏出一個精巧布袋,把袋口打開,露出裏麵十餘個通紅的幹辣椒,隨意倒出兩個,塞在嘴裏咀嚼起來。
辛辣之物一旦入口,熱氣就直衝心脾二經,困意頓消,嚼到後來,連額角都能辣出一層汗來。縱使辛辣,卻十分管用。
不像有些事,非但飽蘸辛酸苦辣,還叫人束手無策,全無辦法。
趙王爺看他嘴唇都辣得發紅,忍不住靠近幾分,慌張勸道:“你這樣下去,要是生了病,得了風寒,豈非得不償失?”
許青涵連灌了幾口清水,低著頭,調轉水囊,把手上敷的舊藥用涼水衝淨,人仿佛無知無覺一般,拿布擦幹雙手,敷上新藥,隨口道:“我沒有生過病。”
他說到此處,也不顧趙殺是何反應,徑自續了下去:“既然不會生病,多吃些苦,多趕點路,也是無妨,就不勞小兄弟掛心了。”
趙殺聽了這話,鼻翼發酸,半天才道:“你、你不生病,是因為你做了許多好事,福澤連綿,注定無災無病……並不是,為了多吃苦的。青涵,我很是心疼你。”
許青涵原本還對他態度可親,這些日子屢屢聽他說逾越之話,行輕薄之舉,心中早已有了防備,當即坐遠了一些,低聲道:“請自重。”
趙殺拿他無可奈何,長歎了一口氣,從車廂中取出一件雪色披風,走到他身邊,想披在許青涵肩上。
許大夫眉頭緊鎖,拿手擋了檔,低聲道:“不必了,許某已有家室,瞧你身形俊偉,氣度不凡,何愁沒有良配呢?”
趙殺難得聽見許青涵誇他,耳中一時隻剩下自己的心跳聲,想了半天,人又湊上去半步,蹲到許大夫麵前,把蒙麵的麵巾慢慢扯了下來,替他把披風係上,左右攏緊了,小聲道:“我就是你的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