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沉靜的藍天,萬裏無雲。整片天空仿佛一塊明澈的寶石,晶瑩剔透,閃著金色的光芒。晨光柔和而寧靜,大地蘇醒了,人們開始擁上街道,迎接新的一天。
郊外南區的一處豪華的別墅區中,一幢被石頭花圃圍繞著的別墅安靜無聲。一輛私家車靜靜地開出別墅車庫,很快便消失在大路上。
別墅二樓的一個窗戶,陽光從半透明的米色薄紗透了進去。陽光在寬大舒適的床上投下一塊塊溫和的金色光斑,其中一些陽光灑在床上沉睡的女孩的臉上,似一隻溫柔的手在輕撫著她的臉頰。
近藤由美的眼皮動了動,黑色睫毛如一叢烏木葉,微微扇了扇,露出一雙明亮眼眸,如清水中浸透著的黑玉,剔透明淨,泛著純粹的幽光。
她輕輕轉了轉眼珠,手指微微彎曲了幾下,經過一夜的休息,大腦恢複了明晰的條理。她好奇地注視著床邊精美的落地紗簾,淺色的木質地板,還有牆角高高細細的水晶花瓶,花瓶中的幾枝星星草間,幾朵白色的百合正在開放。
四周一片靜謐,隻有窗外偶爾響起的晨鳥清脆的鳴叫聲。透過窗戶,可以看到連綿的遠山和成排的樹叢。
這是哪裏?
近藤由美腦海中閃出一個疑問。
這不是她所熟悉的地方。她閉了閉眼睛,回想著之前的一切。
昨天,自己似乎一直想要去找安莉娜幫忙,最後在大廳中似乎真的見到了她,除了安莉娜,還有……啊!對了!近藤由美眼前閃過一道亮光,坐了起來。她昨天看到了那個人,那個在機場和她相撞,將錄取通知書拿錯的人——尹在真!
對,是那個人沒錯!但是,現在他人在哪兒?這兒又是哪裏?為什麼自己會來到這個地方呢?一連串的疑問攪亂了近藤由美的大腦。她四下環顧著,希望從房間的東西上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的目光定格在床頭櫃上,那上麵放著一個藍色保溫盒,蓋得嚴嚴實實的。保溫盒下麵壓著一張紙,近藤由美將紙抽了出來,幾行有力而潦草的字跡映入近藤由美的眼簾。
近藤由美:
你好,我是跟你調換了錄取通知書的尹在真,昨天我們碰巧在維納斯酒店大廳相遇了。你因中暑感冒而暈倒,我把你帶回我家中。已經讓醫生給你檢查了。你現在沒有大礙,我家也很安全,好好休息,不用擔憂。我有事出去,晚上才會回來。如果你醒來,床頭櫃上的保溫盒中有熬好的粥,盒蓋上的三粒紅色藥片,醫生叮囑必須在下午六點前吃掉。當然,如果你醒來已經是六點之後了,那就沒辦法了。
另:請勿動此臥室外的任何東西,洗手間出門右拐走廊盡頭。
——尹在真
原來這裏是那個叫尹在真的傲慢家夥的家!他居然將自己帶到了他自己的家裏。
近藤由美驚異地四處張望著,重新審視著這間色調高雅的房間。再看看床頭櫃,那藍色保溫盒蓋上真的放著三粒紅色的圓形小藥片,望了望牆壁上的金色掛鍾,時針指著十一點,自己竟然一覺睡到中午。
近藤由美扶著額頭,身體好像真的好多了,這麼說,昨天自己是在維納斯大廳暈倒了嗎?這麼說,自己也沒有跟安莉娜說上一句話?沒想到第二次見麵,又是這種尷尬的場麵,不知道安莉娜會不會對自己有不好的印象啊?
近藤由美搖搖頭,一臉沮喪,看了看保溫盒上的藥,再回想了一下紙條上的留言,尹在真這個人,似乎跟想象中的那個冷漠倨傲,無視別人的印象,稍微有點不一樣啊。
近藤由美端起保溫盒旁邊的一杯溫水,拿起了三粒紅色藥片,仰頭將藥片吃了進去。
米琪淋餐廳。
優雅的小提琴聲在空中靜靜飄蕩著,方形大廳中坐著為數不多的客人。他們輕抿著紅酒,輕聲交談著,這是一個被文雅氣氛籠罩著的餐廳。突然,一個尖利的聲音卻突兀地響起,刺破了這片寧靜。
“我剛才點餐的時候你怎麼不說清楚沒有蔓越莓汁?沒有就該早點告訴我,現在讓我換成其他的,如果我說我隻喜歡這一種果汁呢!”大廳靠裏麵的一張月牙白餐桌前,崔敏熙臉色難看地衝著桌旁站著的侍應生埋怨道。
“對不起,女士。我們沒有讓您換成其他果汁的意思。但是,蔓越莓的確沒有了,真是太對不起了。”侍應生低聲而有禮貌地解釋著。
“但是我隻喝那一種怎麼辦?如果沒有,你們就該在菜單中標明才對,我就不點了啊!現在才來告訴,害得我等那麼久,你們餐廳是怎麼做事的?”崔敏熙立著眉毛,秀美的瞳孔中射出專橫的光。
“對不起,女士,真的太抱歉了。我們也希望您能用餐愉快,但是我們實在是……”
“沒事,你去吧,換成柳丁汁吧,謝謝。”突然,坐在崔敏熙另一邊的鄭閔浩截斷了侍應生的道歉,衝侍應生笑笑說。
“啊,好的,馬上就來!”侍應生仿佛是得到了特赦的犯人,飛快地轉身走了。
“閔浩,我什麼時候說可以換成柳丁汁了?”崔敏熙久久地看著鄭閔浩,緊皺的眉心聚斂著跋扈和傲慢,眼睛中閃著憤怒和震驚的光。她的語氣和她的表情同樣不客氣,充滿被冒犯的神情。
鄭閔浩臉上僅有的溫和消失了,他也回看著崔敏熙,說:“那麼,你想讓這個安靜的餐廳成為你吵架的秀場嗎?讓所有的客人都盯著看你勃然大怒地訓斥侍應生?”
“我來這裏吃飯,訓斥不訓斥,也都是我的權利吧。”崔敏熙語氣冷冰冰的,仿佛一個女王在俯視著自己的臣民。
“那當然是你的權利。不過,你繼續在這裏行使你的權利,我就不會繼續陪你了。”鄭閔浩說著,站了起來,臉上沒有任何生氣的表情,甚至嘴角還帶著略微一絲的笑意,但是眼底深處的冰冷卻刺人心脾。
“你幹什麼,閔浩!”鄭閔浩眼底的冰冷刺傷了崔敏熙的自尊心,她一把抓住鄭閔浩的手,“說好今天陪我吃飯的,你不可以就這樣走掉,你對我,太不公平了,閔浩!”最後一句,顯然已經是對鄭閔浩的埋怨多於怒氣。
“今天我會來,也是因為在真說希望約你出來吃飯,所以才答應的。本來應該是很開心的事情,不過照剛才看來,今天這頓飯我覺得胃會難以消化。”鄭閔浩絲毫沒有妥協地看著崔敏熙說。
“我,我剛才怎麼了?我沒做什麼啊!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閔浩。為什麼你對每個人都那麼好,對我卻總是這麼苛責?就連昨天那個不認識的,叫什麼近藤由美的女生,你都對她那麼好,還和在真去送她……”
“敏熙!”鄭閔浩突然提高了聲音,嚇了崔敏熙一跳,不由得將死攥著他衣袖的手縮了回來。鄭閔浩久久看著崔敏熙,仿佛要從她的眼睛中挖出什麼東西。過了許久,他挪開了目光,說:“我得走了。”
“那我怎麼辦?”崔敏熙脫口而出。
“在真快到了,你們吃吧。”
“在真,在真,尹在真!我不要聽到這個名字!你為什麼總是拿尹在真來擋我?你明明知道,我喜歡的人是……”
“敏熙!”鄭閔浩突然擋住她餘下的話,“永遠不要把那句話說出來,你知道,我隻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除了做朋友,我們之間不可能有任何其他的未來。”
“鄭閔浩,你真的太狠心了!你居然這樣對我。”崔敏熙忽然站了起來,“我就是要說,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崔敏熙的眼睛中彌漫起了哀怨和憤怒,她大聲喊著,眼淚迸發,餐廳所有的客人都驚愕地看了過來。鄭閔浩伸手捂住她的嘴,將她拉坐到了座椅上。
“敏熙,好了好了,現在我們不談這個好不好?我不走了,你冷靜冷靜。”鄭閔浩連聲說著,皺著眉頭從餐桌上抽出幾張紙巾,擦拭著崔敏熙的眼淚。
他們倆都沒有注意到,剛走上樓梯的尹在真,此刻正站在樓梯口,望著餐廳裏哭泣的崔敏熙和為她無奈擦拭眼淚的鄭閔浩。他的眼神茫然,似乎被人從夢境中喚醒,他的臉色無比蒼白,與他手中緊握著的一束繁盛的紅色曼陀羅花形成強烈對比,原本帶著喜悅的瞳孔,此刻卻漆黑似寒夜,透著凜冽的風。
剛才崔敏熙旁若無人地喊著那一串串“我喜歡你,我就是喜歡你!”仿佛一顆顆滾燙的石子,直接扔進了他的心髒,燙出一道道血淋淋的傷口。許久,他機械地動了動,在侍應生好奇的目光中,轉身走下了樓。
走出米琪淋餐廳,強烈的陽光直射下來,晃得他雙眼一陣難受,他不由得眯了眯眼睛。這時手機響了。接通手機後,聽筒裏傳來的是鄭閔浩的聲音:“在真,你什麼時候到?”
尹在真停了幾秒,對電話那頭生硬地說:“我今天有事,去不了了,你們吃吧。”接著,沒等對方再說話,就掛了電話。尹在真在門口站著,大腦霍霍地響。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走下台階,將手中一大束花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然後轉身走進了車庫。
(2)
吃過了藥,又喝了粥,在床上躺了一下午,近藤由美感覺身體又重新充滿了力量。她仔細地看了看床上和房間的每塊地方,甚至連枕頭下都翻看了,也沒有看到自己錄取通知書的影子。
本來打算拿到錄取通知書就走掉的,但是現在看來,得等著這所房子的主人回來了。
快到傍晚時,近藤由美放下了手中隨便找來的書,發現肚子開始提抗議了。如果不吃飯的話,恐怕身體又會重新虛弱下去。近藤由美想了想,側耳聽了聽,大廳依然是一片寂靜,絲毫沒有什麼人回來的動靜。於是她下了樓,打算為自己做一點吃的。
走下樓梯,近藤由美驚訝地發現,自己身處的屋子有多大多空曠。屋子的大廳簡直如同一個迷你廣場,在這色調溫和的小廣場上,鋪著寬大的地毯,上麵放置著淺色的沙發,淺黃色的書架從地板高聳到天棚,擺滿了書籍和畫冊。
這家夥到底是多有錢?居然住在這樣豪華的房子裏?近藤由美驚異地慢慢地從旋轉樓梯上走下來,四處張望著,心中發出驚歎。
傍晚的夕陽射出萬道金光,將整個大廳鋪上了金紅色,大廳牆壁上的掛畫和沙發後放置著的繁盛的花朵似乎都成了金鑄的雕像。
近藤由美在這金色的大廳中找了好久,才在牆壁中發現了冰箱的門。拉開冰箱,她上下搜了搜,搜出一些蔬菜和海味,又在鑲銅邊的木櫃子中找到一盒泰國香米。
“咕咕!”
看到這些食材,她的肚子似乎更餓了。
請勿動除了此臥室外的任何東西。
尹在真留下的字條上,最後一句話闖進近藤由美的大腦。她的手遲疑了一下,愣愣地看著眼前這些美味的食材。這麼做的話……那家夥會生氣的吧?但是,真的好餓啊。也不知道尹在真什麼時候回來,要是他一晚上不回來,那自己豈不是要餓死在這裏?
近藤由美糾結著,突然想到,不如,也給尹在真做一份晚餐吧。假若他正好回來,那麼也可以邀請他一起吃晚餐,這樣的話,至少能緩和下氣氛。
嗯,就這樣辦好了。近藤由美點點頭,蒼白的嘴唇掠過一絲笑容,將滿滿一盒泰國香米拿了出來。
餐廳的餐具一應俱全,幾乎不費什麼事情,近藤由美就找到了蒸飯鍋和煎鍋。
不一會兒飯菜就做好了:滿滿一大盤鰻魚包飯、一盤紫菜紋絲壽司卷、一碗牛肉清湯,還有一碟金黃色的蛋皮卷菜心。近藤由美將最後一碟撒著辣椒粉的牛肉拌菜端上桌時,濃濃的飯菜香味直撲鼻子。這熟悉的味道,仿佛回到了日本,正在自己的家中吃著老爸做的飯呢。
近藤由美剛轉身去拿筷子。突然,房門開了,尹在真走了進來,他雙眼迷蒙,臉上透著一層淺淺的、不正常的赭紅。他顯然沒料到會在客廳看到餐桌上擺滿了美味晚餐的場景,微微愣住。他眯了眯眼睛,那些色澤誘人的料理在他瞳孔上映出幾抹彩色。
近藤由美看見尹在真,有些緊張和慌張,指著餐桌上的食物,結結巴巴地努力用韓語說:“這個……我……不是免費……我餓,我不免費吃……”
“你可以說日語,我會日語。”尹在真打斷她半生不熟的韓語,用不太流利的日語說完,然後咧著嘴,露出異樣的笑容。
“呃?”近藤由美愣了一下,臉上露出驚喜的神情,“啊!你能聽得懂日語?太好了!太好了!”可是,尹在真並沒有被近藤由美激動的表情感染,他的神情突然又變得悶悶的,走進門,換上了拖鞋,臉色極為頹喪,身體搖搖晃晃。
“是這樣的,在真君。”近藤由美試探著喊他的名字,“我晚上太餓了,看到冰箱裏有食材,所以做了晚餐。我看到你留的字條了,我不是故意要亂動東西的。隻是,我隻是想,可能你也沒有吃飯,所以我可以提前做一點,也算是對你照顧我,表示一點我的謝意。”近藤由美解釋著。
“表示謝意?用我家的食材給我做飯?嗯,謝謝,這樣才對。應該對我謝謝。謝——謝!哈哈哈!”尹在真鼻中哼了一聲,臉部輪廓扭了扭。他打開冰箱,取出一罐果汁,拉開蓋,喝了一口,斜斜地瞄了一眼餐桌上的精致壽司,臉上又露出古怪的笑容。
近藤由美頭低下了,聲音也低了一些,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說:“那個……食材的錢,我可以付的……”
“食材的錢,可以付錢,是的,你當然可以付錢。”尹在真喝完果汁,煩躁地揮了揮手。他似乎在跟近藤由美說話,但是又不像在跟她說話。他似乎在跟一個空氣中的透明人在說著什麼,“你自己吃吧。”直到這時,近藤由美才發現尹在真語氣的混亂和神情的異常。
“那個……對不起,我的錄取通知書在哪裏?我拿到錄取通知書就可以走了。”近藤由美開口了,她以為尹在真對她繼續待在這裏很有意見,趕緊問。尹在真望著她,神情完全驚訝,仿佛他剛剛才看到近藤由美的存在。
“什麼?你說什麼?”尹在真語氣冰冷淡漠,看著近藤由美仿佛在看著一隻蟑螂。
“我很抱歉,但是我的錄取通知書……”近藤由美不明白尹在真為什麼沒有聽清自己的問話,重新說了一遍,但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尹在真的眉毛突然一挑,嘴角咧出一抹極為冷酷的笑容,他麵衝著近藤由美走了幾步,眼神中充滿了質疑和指責緊緊看著近藤由美,說:“你說你抱歉?哈——抱歉?嗯,對,是的,抱歉。你是感到很抱歉。你當然應該感到抱歉了,你欺騙了我!傷害了我的心!你懂心在什麼地方嗎?”
“對不起,在真君,我沒聽懂你的話。”近藤由美對神情怪異的尹在真產生一絲愕然,尹在真的表情明顯不對勁,他的身體也搖搖晃晃,他的目光注視著自己,但是,又仿佛在看著別人。
“你——知道我喜歡了你多久嗎?哈,不,你當然不知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呢?但是,我的心,我的心,現在,我的心,它在喊你的名字,即使在你跟別人告白之後——我的心依然喜歡著你!”尹在真搖搖晃晃地說著,
這時,近藤由美遲鈍的嗅覺嗅到了一種味道,甜甜的,略微帶著一絲澀味,而且直刺進鼻腔中,是酒味。離得這麼近,近藤由美才聞得到尹在真身上的酒味。尹在真喝酒了,而且似乎喝了不算少。因為,他看上去已經醉了。
近藤由美頓時明白剛才尹在真看上去有些異樣的原因,她伸手將他按坐在沙發上,剛要離開,卻被尹在真一把拽進了懷中。
“你知道我的心是什麼感覺嗎?我的心,它似乎要裂開了,它裂開了——”尹在真捉著近藤由美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