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2 / 3)

近藤由美感覺到尹在真手掌灼灼的熱度,還有他迷蒙而憂傷的眼神,他是那麼有力,近藤由美病剛剛好一點,竟然無法掙脫他的胳膊,隻能倚靠著他的胸膛。

撲通——撲通——撲通——

近藤由美聽到胸膛傳來的有力的心跳聲。在她還沒有完全複蘇的嗅覺中,尹在真身上的酒味隻是淡淡的,甚至像是某種名貴的香水包圍著他。

她抬眼望著這個幾乎完全陌生的少年。

尹在真沒有在看著她,斜靠在沙發上,微微闔上了眼睛,睫毛濃密細長,在眼下投下一抹陰影,微紅的臉頰如若春天第一瓣粉紅的櫻花,線條優美的嘴唇微啟,在燈光下泛著溫玉般的色澤。

一股淡淡的青檸花味道融入鼻腔中,這是尹在真的香水味道。

一絲繚繞,一絲曖昧。

猛然間,近藤由美竟然被某種不知名的感覺擊中,那感覺直接從心底升起,仿佛一條火舌躥遍了全身,閃耀著劈裏啪啦的火光。

她猛地掙脫開尹在真的手,坐了起來。尹在真已經處於半睡半醒之間,手的力度早已沒有那麼重,徒然地在空中摸了摸,隻能無奈地垂下。

“敏熙……”尹在真喃喃地喊著,是韓語,聲音細若遊絲,近藤由美聽不懂他口中的名字,但是直覺告訴她,那一定是個名字,一定就是那個讓他如此痛苦的女孩的名字。

“敏熙……我的心,我的心都在這裏啊……”尹在真繼續糊裏糊塗地說著醉話。

近藤由美靜靜地看著半睡的尹在真,突然想起什麼,她站起來匆匆走上樓,翻出自己的包。果然,尹在真的錄取通知書依然在包中,她抽出錄取通知書,展開,錄取通知書中那張照片赫然出現在眼前。

漂亮的白色別墅前,尹在真和一個栗色長發的漂亮女孩對著鏡頭燦爛地笑,金色迷蒙的陽光從他們背後投射下來,仿佛一道金色的線縫合著一個迷人的夢境。

近藤由美眉頭皺起,瞳孔睜大了,照片中的女孩,她見到過。

“天啊!我的裙子!”

在畫廊中,被自己無意撞到的女孩,一頭長長的栗色卷發,妝容精致,眼瞳秀美。是那個女孩!怪不得當時看到她的時候覺得有些麵熟。令尹在真痛苦的就是這漂亮的女孩嗎?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是戀人嗎?他們吵架了?

呃,這關我什麼事啊!

近藤由美搖搖頭,將照片匆匆放回錄取通知書,合上,放進了包中。

轉身下樓。大廳中,尹在真斜倚著沙發似乎睡著了,靜靜的橘色光芒灑在他身上,仿佛要將他融化。近藤由美想了想,走到餐廳中,翻了翻櫥櫃,終於找到了一罐綠豆。她打開火,端出透明的玻璃煮鍋,將綠豆和水放了進去,蓋上了玻璃蓋。

她轉身走回餐桌前,開始匆匆吃起了這頓已經有些晚的晚餐。她一邊吃著,一邊轉頭看著鍋,一邊又轉頭看著沙發上的尹在真。

等近藤由美將晚餐吃完又收拾好之後,綠豆湯已經熬好了。濃汁中沉積著煮成一朵朵白色小花般的綠豆瓤,她將濃汁倒進了一個杯子裏,朝沙發走過去。

她坐在沙發上,伸出手將尹在真的頭輕輕扳過來,尹在真緊閉著雙眼,但是眉頭緊皺,似乎在被夢魘折磨著,頭沉重無比,直接枕在了近藤由美的肩膀上。

近藤由美騰出手拿起杯子和小勺。輕輕吹著小勺兒中的綠豆汁兒,一點一點地將濃濃的綠豆汁喂進尹在真的嘴裏。好在尹在真不是完全睡熟,綠豆汁不太費勁地就進入了他的嘴裏,順著食道滑進了被酒精燒灼的胃中。

滿滿一大杯綠豆汁被尹在真“喝”進去後,近藤由美將他的頭輕輕平放在了沙發的軟墊子上,起身費勁地將他的兩條長腿也放到了沙發上,脫掉鞋子,找了一條薄薄的毯子給他蓋好。近藤由美則蜷縮在沙發的另一頭,不時地看看他是不是難受,有沒有要嘔吐的跡象。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大廳開始無比安靜,隻有鍾表的滴答滴答聲。夜色深濃得似乎要流瀉進大廳中,但是卻被大廳明亮的燈光所驅趕著,無法得逞。

近藤由美在沙發上枕著自己的胳膊,眼前的燈光開始變得模糊。吃過了晚餐,大腦的血液開始從大腦統統流向胃部開始進行消化。她的眼皮開始打架,開始變得沉重。她想挪動自己的身體,卻發現自己一動也動不了。

濃濃的解酒綠豆汁發揮了作用,尹在真的眉頭開始舒展,表情也沒有那麼痛苦,呼吸開始變得平緩而安穩。他沉沉墜入了夢境。沙發另一邊的近藤由美,也在無法抵抗的巨大困意中,慢慢合上了眼睛,頭垂了下去。

(3)

尹在真是被一個可怕的夢境驚醒了。他夢見自己在密林的泥沼中艱難地走著,突然,雙腿被泥沼深處的無數根藤蔓緊緊纏住了。

這個夢境是如此清晰形象,甚至他醒來的時候還能感覺到一陣鈍痛從他的腿上襲來。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了,那疼痛並不是從夢境中傳來的,而是真真切切的。

此刻,他的腿上,正枕著一個人的腦袋。那人雙手抱著他的腿,臉埋在他的小腿上睡得正熟,烏黑的睫毛輕輕扇動,嘴唇微抿。

尹在真伸手揉了揉眼睛,將擋在眼前的劉海撥開,看清了枕著他小腿的人是近藤由美,不禁有些驚訝。自己現在躺在沙發上,身上蓋著薄毯,近藤由美也在沙發上睡著了,但是蜷縮著身體,仿佛是在等待之中無意地睡著了的。

清涼的晨光透過敞開的窗戶照了進來,沒有完全拉上的紗簾被清風輕輕吹動,送進來一陣清早的花香。窗外幾隻鳥兒展開翅膀,掠過窗前,留下清脆的鳴聲。

自己昨天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完全沒有印象?尹在真揉了揉有些難受的太陽穴,腦海中閃過了昨天自己獨自在酒吧喝酒的情形。

昨天中午從米琪淋餐廳出來之後,他就開著車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遊逛著。最後隨便進了一家酒吧,記得喝了不少加冰的威士忌,至於後來什麼時候開車回來,回來之後發生的事情,是完全記不清楚了。

尹在真轉過頭,突然看到沙發旁低矮的玻璃長桌上放著一個大杯子,杯底殘留著綠色的液體,尹在真好奇地端起來聞了聞,驚訝地發現竟然是綠豆汁。

這是近藤由美熬的嗎?不過,綠豆汁一般都是用來消除酒醉的吧?近藤由美熬綠豆汁幹嗎……啊,難道是?昨天近藤由美專門為自己熬了綠豆汁解酒嗎?

尹在真放下杯子,遲疑了一下,將自己身上的毯子拽起來。剛要蓋到近藤由美身上時,近藤由美身體動了動,尹在真飛快地收回了手,迅速地躺下裝睡,毯子落在了地上。

近藤由美將臉轉了過來,睜開了眼睛。她發現自己頭枕著尹在真的小腿,猛地坐起來,揉了揉眼睛。

尹在真不會生氣吧?她轉頭看著沙發另一邊,尹在真正在熟睡,心頓時放了下來。

她望了望窗外,發現已經是清晨了,自己居然在沙發邊睡著了!真是的……她躡手躡腳站起來,揉著酸痛的胳膊和腿,還有脖子。走到尹在真跟前看了看,低語道:“嗯,看起來睡得很好,綠豆汁果然管用了。”

她剛要走開,發現毯子落在地上,於是將毯子撿起來,重新給尹在真蓋上,接著,端起盛放綠豆汁的杯子走進了餐廳。

等近藤由美走遠了,尹在真慢慢從眼皮下睜開一條小縫,窺視著客廳的一切。近藤由美上了樓,似乎去洗臉了。沒一會兒又下來,走到水池邊洗著杯子,接著拉開冰箱,取出了一些食材,開始在餐廳忙碌起來。

不多時,一股牛肉清湯的香味飄灑在空氣中,尹在真覺得空空的肚子更加幹癟了,他幾乎無法繼續裝成睡著了。這時,他聽到一陣輕輕走近的腳步聲,他趕緊閉緊了眼睛。

“呃,在真君。”一隻手試探地推了推他的肩膀。

尹在真一動不動,依然“睡”得很熟。

“在真君。”聲音提高了,推力稍微大了一些。尹在真動了動肩膀,睜開了眼睛,眼珠四周環視著,假裝出一副對眼前景物的完全詫異表情。他揉著太陽穴,坐了起來,看著近藤由美。

“在真君,你還記得我嗎?近藤由美。”近藤由美禮貌地說。尹在真假裝思索了幾秒後,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接著用日語問:“你沒事了?”

“嗯,我已經完全好了,謝謝你的收留。還有,昨天你似乎有點不太舒服,所以我就扶你在沙發上睡了,還有——我做了清湯拉麵,你吃一點吧?對胃會好一些的。是這樣的,我身上沒有現金,所以隻好先用了你家冰箱裏的食材,那個……”

“拉麵?啊,謝謝了!我去洗洗臉。”尹在真早就餓得前心貼後背,掀開薄毯,大步朝樓上走了過去。

洗完臉之後,尹在真下了樓,走進了大廳另一側的開放式餐廳。

太陽已經升高,明亮的陽光照進了別墅,近藤由美將窗簾全部拉開,白色光全瀉了進來,仿佛一掛掛金色的瀑布。

餐桌的兩邊已經擺好了兩碗拉麵。半清澈半乳白色的清湯中,浸著細細的圓潤的麵條,幾片飽滿的牛肉在麵上放著,湯上漂浮著細碎的青蔥末。桌麵中間還放著一碟白醋泡著的菜心和蘿卜塊。

牛肉麵散發出誘人的香味,筷子整齊地擱在碗邊。尹在真咽了咽口水,拉開椅子坐了下去,拿起筷子。近藤由美從冰箱中端出了一碟鰻魚包飯卷和紫菜壽司,小心翼翼地端著,放在了桌子上。

“吃吧,快點吃吧,麵要熱著吃才是最美味的。”近藤由美拉開椅子坐了下去。

尹在真瞪著端上桌的壽司,驚訝地說:“這個……也是你剛才做的?”

“不是,這是昨天晚上做的,本來是做了兩人份,但是你好像不太舒服沒有吃,所以就剩了很多。”近藤由美解釋著,“你嚐一塊看看,放了一晚上,可能味道沒有那麼好了。”

雖然胃還是有些不舒服,但是麵對著這些色澤誘人的壽司,尹在真覺得食欲大增,夾了一塊放進嘴裏,經過冰鎮的壽司,有著格外的美味。

“沒想到,你做料理這麼拿手。”尹在真一邊拿勺子舀了一點湯喝著,一邊說。

“我家裏是開拉麵店的,這些小吃,我從小就看著媽媽做,所以也稍微會一點。”近藤由美笑著點點頭,也吃了一塊壽司。

“啊,這樣。”尹在真注意到近藤由美口中的“媽媽”一詞用的是流利的日語,想起之前近藤由美在昏迷的時候,一直用韓語喊著“媽媽”。

“你是第一次來韓國嗎?”尹在真好奇地問。

近藤由美遲疑了一下,臉上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苦澀和異樣,匆匆地笑了笑說:“不算是。之前……很小的時候,在韓國居住過一段時間。”

“哦,你是移民去日本的啊。”尹在真夾了一塊壽司,若有所思地說。

“呃,嗬嗬,就算是吧。”近藤由美的笑容匆忙而蒼白。

“怪不得你昨天會那麼說了。”尹在真若有所悟地說。

“什麼?昨天我說什麼了嗎?”近藤由美好奇地問。

“你在昏睡的時候一直在說夢話,用韓語說。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你是一直在叫‘媽媽’。”尹在真認真地說,看了近藤由美一眼。可是,近藤由美卻沒有像他想象中那樣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反而一臉的驚詫:“我一直喊著‘媽媽’?用韓語?”近藤由美停住了手中的動作。

“對。”尹在真說。

“不可能吧?我五歲就去日本了,怎麼還可能用韓語呢?而且還是喊‘媽媽’。”近藤由美愣愣地看著尹在真,尹在真聳聳肩膀:“我也覺得好奇,你應該用日語才對吧。或許……是你沒有離開韓國之前,在這裏留下了什麼深刻的感觸吧。這也沒什麼可奇怪的,人在小時候的記憶是最強大的,即便經過了很長時間,小時候經曆的事情也不會忘,可能在你的潛意識中,韓語也很親切吧。”

“也,也許吧。”近藤由美眼底飄過一抹疑惑,低頭開始吃麵了。兩人開始進行無聲的早餐,很快,麵條和壽司都進入了兩人的肚中。

“我吃好了,謝謝你。”尹在真說。

“沒有什麼,還是該謝謝你收留我。”近藤由美站起來,收拾著碗筷,“哦,對了,你的錄取通知書,在我的包中,一會兒我幫你拿出來。”

“你的在這裏。”尹在真起身走到大廳中的櫃前,拉出一個小抽屜,取出了錄取通知書放在了玻璃茶幾上,“你的銀行卡也在這裏。”

近藤由美將碗筷趕緊洗完,匆匆走過來拿起自己的錄取通知書,臉上頓時被一道光染亮了。她將錄取通知書貼在胸口,大聲說:“真是太好啦!我的錄取通知書,終於見到你啦!哈哈!”

近藤由美捏緊自己的錄取通知書和銀行卡飛快地跑上樓,不一會兒又跑下來,將一份白色硬皮紙遞給尹在真,尹在真接過了自己的錄取通知書,也鬆了一口氣。

翻開錄取通知書,裏麵夾著的照片掉了出來,仿佛一瓣被風吹落的花瓣似的,輕輕落在了沙發上,照片中的自己和崔敏熙都在衝著他笑。

尹在真一僵,嘴角的微笑消失了。他匆匆撿起照片,夾進了沙發旁一本厚厚的書中。這一切都被近藤由美看在眼中。看來,尹在真喜歡的這女孩,這個漂亮的女孩,真的給他帶來了很大的傷害啊。

“那麼,我下午就告辭了。在真君,謝謝你的照顧。”近藤由美開口了,將尹在真從他痛苦的回憶中拽了出來。

“什麼?你下午走?”尹在真暫時把崔敏熙放在了一邊,有些驚訝。

“嗯,現在通知書和銀行卡都拿到了,我去銀行兌換一些韓幣,然後找個旅店去住,就不打擾你了。”近藤由美對尹在真微微鞠躬說。

“哦,你語言不通,自己可以嗎?”尹在真合上錄取通知書問。

“呃,這個,所以我想問問你,這附近的旅店的位置,還有價錢什麼的,想請你幫我選一選,還有,你能不能帶我去最近的公交車站,這一帶地方我不熟……”近藤由美小心翼翼地看著尹在真。

尹在真呼出一口氣,沒有回頭,低聲用韓語說:“我就知道,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就甩開這家夥呢。”他轉頭用日語對著近藤由美說:“這裏最近的公交車站開車過去也得半小時,離這裏最近的旅店,除了星級酒店,除了不安全的小旅館,除了環境太偏遠的,剩下的一些,我也不太清楚,還得慢慢找。至於旅店的價位,對不起,我從來沒有住過那種平價旅店,所以也無從幫你選擇。懂了?”

“那,那……那就是說……”近藤由美結結巴巴地說,“我沿著這條公路要走幾個小時才能到公交車站嗎?附近可以打到的士嗎?”

尹在真眉心皺起,一副頭疼的表情說:“這裏是郊區,的士隻有市區才有的。”

“哦。那,好像也沒辦法了。”近藤由美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什麼沒辦法?”尹在真覺得近藤由美的語氣中有些危險。

“我是說,那我隻能再在這裏打擾你一天了。”近藤由美無奈地說,“真是抱歉啦……”

“什麼?”尹在真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瞪著近藤由美,“你,你還要在這裏住?我這裏不是酒店,同學,請你去找酒店吧,拜托!我是個單身男性啊!”

“最近的酒店也要好遠,而且我也語言不通,可能到天黑都沒辦法找到。”近藤由美可憐巴巴地看著尹在真,雙眼中閃爍著懇求的神情,“既然你都收留我了,就讓我多住一天嘛。後天就開學了,我不會再打擾你的,我保證,而且,我可以幫你做好早餐和晚餐,還有我會付房租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