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形單影隻(2)(2 / 2)

她帶著武崇帝往下陷去,仿佛有東西把他們拉入了深淵:“你若救她,就再也見不到你的父皇……”

我聽見她的笑聲在大殿回響,隱隱有空穀回音,和著哢哢之聲,如尖硬冰川一朝消融,帶來雪崩地裂。

那森森寒刃已到了我的頭頂,割斷了我發髻上一縷頭發。

在我跌坐於地板上時,我看清了白冪手持寶劍飛逝而去,他走的方向,正是武崇帝即將消失之處。

他怎麼會救我呢?

如果我落水,就算平日裏沒有皇帝他老人家身處險境,他救我,也會派身邊的侍衛,以求不沾濕手。

如果我跌入陷阱,就算當時沒有皇帝他老人家身處險境,他救我,也要考慮陷阱裏是不是有大葉南花。

頭頂哢哢之聲連續不斷,如奏著一曲送魂樂,使我想起了我們初識時,他所躺之處,也是一個深深的陷阱。那個時候,他在陷阱裏,我在陷阱外,而此時,我在陷阱裏,他在陷阱外。

透過越壓越低的森森寒刃,我看清了那圍繞在寶座旁廝殺纏繞的身影,一紅一黑,如兩條矯健的飛龍,刀劍不時磕在金製的椅子上,發出叮當連響。

看清那紅色身影跌於寶椅之旁,在寶椅將消逝於洞口時,武崇帝被拉出了那椅子。

他終於一切圓滿,一家團圓。

我十分欣慰,開始想著這麼多的利刃全砸在身上,也許黃泉之路不會那麼難走,不過轉瞬之間。

我閉上了眼睛,平躺於地上,腦中卻幻出了那一聲輕歎:“你的手肘還痛嗎?”

那時那眼神幽幽暗暗,如聚著的一潭深水。

我感覺到了尖刺刺進皮膚時的刺痛,原來它不是一下子落下,而是寸寸而進,那麼,黃泉之路還是挺難走的。

我怕痛,一向都怕,手肘受傷之處的痛已由少時開始,深入骨髓,但再怕又有什麼用?

該來的還是會來……

人生真是一盤被人早擺好的棋,而人如棋上之子,讓人莫可奈何。

我一邊在心底苦笑,一邊等著那徹入心骨的疼痛,依照這寒刃的密度,必定會全身上下一處不漏。

可忽地,我感覺自己的身軀猛地飛起,有衣裳被利刃劃破的帛裂聲,待我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已到了鴻溝另一邊。

靈萱公主和娘親一左一右地拉住了我。

而那黑色身影向無盡之處跌了進去,衣袂飄飄,仿佛一隻七彩的蝴蝶被熾燒了翅膀,帶著滿身的黑色灰燼走向黃泉。

轉瞬間便被黑夜吞噬。

“寧王爺……”周圍的人在大叫。

森森的寒刃砸在了地上,那尖利的刃鋒將地板貫穿,撞得塵土飛揚,碎石迸射,地底帶上來的風將帷紗吹得揚在半空,燭火半明半滅。

他救了武崇帝,也救了我,卻舍了他自己的性命。

他不是涼薄冷酷,把一切計算到盡的嗎?

可為什麼到了終了,卻計算不到他自己的性命?

我不明白,完全不明白,每當我不明白的時候,就想從袖袋裏拿出塊玫瑰糖吃,我真的摸出了一塊,塞到嘴裏,卻是鹹苦澀澀。

又一聲驚叫響起,一個淡黃色身影從屋角急射而出,往那鴻溝處墜下,我看見她手裏的拂塵,頭上不染半分凡塵,她是雲秋月,也是他的芸娘。

不知道為什麼,我忽又有些安慰,他終於求仁得仁,可為何我的心那麼的痛,那麼的痛?仿佛還躺在那寒刃森森之處,所有的刃尖全對準了胸口,一寸寸刺入,慢慢滑進。

麵前出現了幾張擔憂的臉,有人大聲呼喚:“阿淡,阿淡……”

“我沒事,沒事……”

麵前一切開始旋轉、壓低、模糊,我聽見了自己的話語:“沒事,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