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耶律齊轉過頭,往她坐著的地方望了過去,“中原的詩詞總那麼玄彩華麗,讓人不由自主地受到蠱惑……”他嘴角含笑,手卻緩緩地垂了下去,“讓我漸漸弄不明白,這一次來這裏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的悠長歎息在大殿裏回響,流淌於我們耳邊,卻換不回紫鳳公主的回眸而視。
他終於求仁成仁,死在了這廣闊華庭之中。
殿裏除了我們,寶椅之上還端坐一人,飛入鬢角的濃眉,花白而濃密的須發,明黃色的中衣,顯見著是被人從床上拖起而帶來這裏的。
一個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武崇帝!
紫鳳公主從台階上站起,款款而至,來到他身前行禮:“父皇。”
她依舊穿著白問鼎那身烈焰紅裳,胸前肩領有暗影團龍紋,白玉的束帶,花紅縷織。
“你做什麼?鼎兒?這裏是哪裏?”
他依舊喚他鼎兒,如果不是因為今日之事,他會永遠把她當成鼎兒。
“哈哈哈,鼎兒?您記得的,隻有鼎兒……無論他多麼不問世事,隻喜歡琴棋書畫,也不怕他稟性如那亡國的安煜帝一樣,你心裏麵唯一記掛的人,隻是他!”她淒厲長笑,“是誰替你維護江山?批閱奏章?替你清除朝堂逆臣?是我!”
“可你不就是鼎兒嗎?”武崇帝神色茫然,望著她,燈影在他眼裏泛起陣陣漣漪,他的語氣已不是太肯定,卻依舊抱有一線希望,“你一定是鼎兒……”
燭紅燈影之中,紫鳳公主緩緩地拔下了頭上的玉簪,一頭頭發如瀑布般垂下,將她的臉孔襯得更小,眼睛卻更大,她往兩鬢一抹,鬢角的須發盡落,原是硬挺的劍眉變得彎如初月。
“鳳兒,你是鳳兒?”武崇帝高大的身影變得佝僂,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幾歲,“鼎兒呢?”
紫鳳公主淡然一笑:“父皇不必著急,過不了多久,兒臣就會送您去見他了。”
武崇帝倚靠在寶座之上,卻也笑了:“你想知道為什麼朕始終看好他?就是因為他忠仁平和!”
他忠仁平和,紫鳳公主便是狠厲陰毒。
他眼裏的譏諷輕蔑讓她渾身發抖,她忽而大笑:“不錯,兒臣是狠厲陰毒,可若不是兒臣的狠厲陰毒,您能坐穩這江山?原本兒臣還想行孝心、盡孝道,讓您在後宮終老,可沒想到您這麼記掛著鼎兒。不得已,兒臣也隻得讓您和他團聚了。”
她緩緩地將手按在寶座旁的寶璽上,含笑往白冪這邊望來:“皇弟,我倒想知道,這一次,你救她,還是救你的父皇?”
四周傳來了哢哢之聲,仿佛巨大的車輪在滾動,又仿佛山石崩裂。我不明所以,往四處望過去,卻見老爹等臉上都露了驚惶之色,夏寄在大叫,每一個人都在大叫,他們的聲音傳進我耳內,變成了嘈雜不清的混音。
待我醒悟過來,卻發現除了站立之處,四周的地麵全都凹陷了進去,我和老爹、娘親等隔著長長的一條溝,我看清了他們臉上的焦急之色,看清了靈萱公主不顧娘親的拉扯攔阻徒勞地撲向我這邊,我們之間隔著長長的鴻溝。
我咧嘴一笑:“不怕,等會兒你們取腰帶下來,結成一條長長的繩子,我就能過去了。”
我還想象著他們除了腰帶,衣衫不整,又如果衣衫從身上滑落的樣子。
可他們在溝的那邊慌亂地左右奔跑,一邊跑一邊用手指著頭頂。
我順著他們的手指往頭頂望過去,終於明白他們為何如此急著幫我尋找出路:天花板上方蓮花紋磚拚成的龍鳳呈祥圖案已消失不見,露出了那森然尖利的齒牙,而且那齒牙還在緩緩向下移動,隔不了多久,那亂劍製成的齒牙就會將我釘在地板上。
我站立之處,正是這機關的中心。
我心裏想著自己怎麼會這麼好運?這麼多人就我站在了這裏,不遠也不近,不差分毫?
卻看見那台階的寶椅之上的武崇帝身子慢慢下陷,地底帶上來的風吹起了紫鳳公主的一頭散發,使她如地獄之妖:“白冪,你是救她,還是救你的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