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度的神經症依賴必會受到預期的阻撓。完全的依賴本來就內含著對軟弱無能的承認,而這種必然的挫敗則可能就是在早就存在的怒火上加油。然而,這種怒氣的發泄對象往往正是他們所依賴、所希望通過其幫助而避免災難的人,因此,這種憤怒的感情馬上就會導致內疚、焦灼不安和對報複的恐懼。而且,這些心理狀態原來正是造成對完全依賴的因素之一。
對這樣一位病人的檢查將會表明,不管在什麼時候,這些因素中的大多數都是共存於不斷波動和彼此加強的長河中。如果遺傳學的分析可以證明一個特征較之另一特征在時間上領先,動力學的分析卻永遠也不會證明這一點。同樣的,所有的因素都既是因又是果。
或許可以這樣說,一個人可以采取一種傲慢專橫、高人一等的態度以求保持自己的安全地位。除非他感到被遺棄、被厭惡(不安全),否則他決不會采取這種態度。然而,這種態度卻恰恰使人們更加厭惡他,但這又反過來增強了他對專橫傲慢態度的需要。
在種族歧視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這類的循環決定。懷有種族仇恨者會表露出很多讓他們討厭的性格以發泄自己的仇恨,但這些厭惡性種族的性格卻恰恰又全都要被部分地歸結到這種仇恨和遺棄上。在此注明一點:在這些例子中,我們描述的隻是同時動力學。
整個症候群的起源或決定的問題,首先是循環決定是如何形成的問題,是一個曆史性問題。即使這樣一種發生分析證明一個個別因素在鏈條中一直處於首位,也根本就不能保證這同一種因素在動力分析中會有基本的或首要的重要性。
如果我們想用更熟悉的因果理論來描述這一概念,我們就應該說甲與乙是雙向關係——互為原因,互為後果,或者我們也可以說它們相互依賴或相互支持,或是相互補充的變量。
不管安全的水平如何,但要想將結構良好的症候群提高或降低都是困難的。這一現象有點像被弗洛伊德描述為抗拒的那種東西,但卻可以得到更廣泛、更普遍的應用。
在健康的人中,我們也會發現在不健康人身上發現堅持某種既定生活方式的傾向,傾向於相信人本善的人和相信人本惡的人將會對改變各自的信念表現出同樣的抵抗力。
在臨床上,可以根據實驗心理學家試圖提高或降低一個人安全感程度來界定這種對變化的抵抗。
在最驚人的外部改變條件下,人格症候群有時也會保持一個相對的恒常量。在流亡者中,有許多經曆了最痛苦的折磨但卻仍在保持著安全感的例證。對被轟炸地區士氣的調查也向我們證明,大多數健康人對外界的恐怖具有驚人的抵抗力。
統計數字表明,經濟蕭條和戰爭並沒有造成精神變態病例的大量增加。這種資料通常都受到誤解,既然它們常常被用來反駁精神病的環境或文化決定理論。
這種論點隻是表明了對動力心理學的一種誤解。被提出來的真正觀點是:精神病症是內部衝突和威脅,而不是外部災難的直接後果。或者至少,外部災難隻有在涉及個人的主要目標和防禦係統發生關聯時,才會對人格產生動力學的影響。安全感症候群方麵的變化通常同環境的變化極不成比例,有時似乎根本就沒有發生人格上的變化。
德國有一位極為富有的人,移居美國後被剝奪得一貧如洗。然而根據診斷證明,他具有安全感的人格。仔細的詢問表明,他對人的本性的最根本看法並未改變。他仍然認為,如果能給予一個機會,那麼人的本性從根本上講畢竟是健康和善良的;他所經曆的各種齷齪可以用各種方式解釋為一種外部引起的現象。通過了解熟悉他的人則證明,他在財政失敗之前差不多也是完全同一類型的人。
從病人對心理療法的抵抗中也可以得知這一點,還有許多其它例證。有時,經過一個階段的分析療法,可以發覺病人對自己某些信念的錯誤概念和有害後果有了驚人程度的洞察。但即使這樣,他也可能不屈不撓地堅持自己的信念。
如果一個症候群的水平被迫改變,即使這樣,人們也隻能暫時注意到這種變化。例如,一種遭受創傷的體驗,往往隻有極為短暫的影響,然後會出現一種自發性的重新調整,繼而回歸到最初的狀態。或者,創傷所引起的症狀會被輕而易舉地消除。有時,也可以推斷症候群的這一傾向是一個更大變化係統中的一個過程,這一變化係統之中也包含著其它症候群趨勢。
下麵是一個典型的病例。一位性知識貧乏的婦女嫁給了一位性知識同樣無知的男人。婚後的第一次性經驗使她受到了很大震動。她的整個安全症候群的水平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即從一般安全感降到低安全感。調查表明,在症候群的大多數側麵都發生了不少的變化,如在她的外部行為、人生觀、夢幻生活、對人的本性的看法等諸方麵。
當有人以一種非技術性的方法討論了這一情況,在四五個小時的談話中,給予她一些簡單的指點。於是,她受到鼓勵,消除了疑慮。她慢慢地複了原,也許是因為這些交談吧,變得越來越富有安全感,但她卻再也沒有達到她從前的安全感水平。
她的不愉快的經驗遺留下一些輕微但卻是永久的影響,這種影響的後果部分是因為她丈夫的自私。比這一永久的後遺症所更令人驚奇的,無論發生什麼事,她婚前的思維模式和內心堅定的信念始終如一。
在第一個丈夫精神失常後重新結婚的婦女身上,也可以看到類似的、伴隨著緩慢然而卻是徹底的恢複感的急劇變化。對於一位在正常情況下被認為是身心健康的朋友,我們一般會期望,他可以從任何震蕩中恢複過來,如果給他足夠的時間;這也說明這種傾向無所不在。妻子或兒子的死亡,財政上的崩潰,以及諸如此類的其他創傷性經驗,可以使人們在一定時間內完全失去平衡,但他們一般都可以差不多完全恢複過來。假如想在一個健康的性格結構中造成永久性的變化,隻有長期惡劣的外部環境和人際關係,除此之外,其它的因素都不會產生如此後果。
複原的傾向也許是最顯而易見的。假如一個症候群無論是在哪一部分發生了變化,適當的調查總是表明,在症候群的其他部分伴隨同方向的變化。很普通的是,這種伴隨變化在症候群的幾乎所有部分都可以見到。這些變化常常被忽略,原因卻再也簡單不過。沒有期待它們,因此也就沒有尋找它們。
應該強調的是,這種整體性變化的趨勢,同我們所論述的所有其它趨勢一樣,隻不過是一種趨勢,但決不會成為一種終局。有一些病例,其中的個別刺激物有特定的局部效應,但卻察覺不到普遍效應。然而,如果我們將明顯的表麵化精神錯亂排除在外,這種病例就極為罕見了。
1935年進行了一次利用外部手段來增強自尊心的試驗,實驗測試者指示一位婦女:在大約20個特定的、極其平常的情況下以一種主動的方式行事。例如,她得堅持要某一牌子的商品,而以前總是百貨店的老板替她拿主意。她遵循了這些指示。
三個月之後,又對她進行了一次廣泛的人格變化調查。毫無疑問,她的自尊發生了普遍性的變化。例如,她的夢的特征發生了變化;她第一次買了能襯托出體形、顯出線條的衣服;她的性行為變得富有主動性,連她的丈夫也注意到了這一變化;她第一次同別人一起去遊泳,而從前她卻不好意思穿著遊泳衣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中。
在其他許多情況下,她也覺得非常自信。這些變化並不是由暗示所引起的,而是自發的變化。被測者本身根本不會覺察到自發的重要性。行為的變化可以導致人格的變化。
一位原先安全感極差的婦女,婚姻極為成功,幾年之後見到她時,她在安全感方麵已有了普遍向上發展的趨勢。在她結婚之前,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她覺得孤獨,無人愛也不可愛。她現在的丈夫終於能夠使她相信他愛她——對一位缺乏安全感的婦女來講,這並不容易——於是他們就結了婚。現在不光覺得丈夫愛她,還覺得自己可愛。她過去不能接受友誼,而現在卻接受了。她對人類的普遍仇視大部分已經蕩然無存。她變得溫柔和藹,心地善良;而這些品質在我首次見到她時,與她並沒有絲毫的關聯。某些特別的症狀——重複出現的惡夢,對晚會和其它聚會的恐懼,長期的輕度焦燥不安,特別害怕黑暗和某些令人不快的力量,以及對殘酷行為的幻覺——都減弱了或消失無蹤了。
即使一個人在大部分情況下缺乏安全感,也可能由於各種原因而一直保持著一些具有安全感特征的特殊行為、信念和感情。在這種背景下,盡管一個極其缺乏安全的人往往會做惡夢——焦燥不安的夢以及其他不愉快的夢,但這一類型的人通常並沒有認為惡夢的生活不太愉快。不過,相對來說,非常輕微的環境變化,也會使這類人做此類不愉快的夢。在這些不一致的成份上,似乎有一種特殊的壓力在不斷作用著,以迫使它們用症候群的其他部分趨於一致。
自尊心差的人一般比較謙虛和怕羞。這樣,在通常情況下,他們中的許多人不願穿著遊泳衣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中,或是穿了也覺得不自然;然而卻有一位自尊心確實很差的姑娘,不但身著遊泳衣出現在浴場上,而且穿著的還是一件隻能勉強遮體的輕薄泳衣。後來在幾次訪談後發現,她認為自己的身體完美無瑕,對此十分自豪。對一位自尊心差的婦女來說,這種想法同她的行為一樣,是極不尋常的。
然而,她的報告也表明,這種對遊泳的看法並不是前後一致的:以前她老是覺得不太自然,她總是在身旁放著一件浴衣以遮蓋身體,如果有人不太掩飾地盯著她看,她就會匆忙地從浴場中逃走。各種外界的意見使她確信,她的身體確實有吸引力;她從理智上覺得應該對此采取某種行為方式,並極力要實踐這種行為方式,但她的性格結構卻常常使她為難。
盡管安全感極強的人一般很少有什麼畏懼的表現,但他們身上卻常常有特殊的恐懼。不過,擺脫這些恐懼是沒有什麼困難的。簡單的重新調整,榜樣的力量,告誡他們要意誌堅強,付諸於理智的解釋,以及諸如此類的表麵化的心理治療措施,就已經足夠了。然而,對確實缺乏安全感的人的恐懼來說,這些簡單的行為療法收效就不會那麼顯著了。我們可以這樣說,同人格的其他部分不相協調的恐懼易於消除;同人格的其他部分協調一致的恐懼很難根除。
換句話說,一個缺乏安全感的人趨於發展成一個完完全全的人或一個更不安全的人;一個自尊心強的人趨於發展成一個自尊心更強的人。
和我們已經說明的保守傾向並列的傾向,至少還有一個來自症候群內部動力學的對立力量,這一力量有助於變化而無利於恒常不變的。這個趨勢就是一個人從缺乏安全感發展到極端缺乏安全感,一個人從相當安全感發展到極富安全感。
在一個相當缺乏安全感的人身上,每一個外部的影響,每一個觸及有機體的刺激物,都或多或少地更易於以一種缺乏安全感的方式解釋,而不是以一種具有安全感的方式解釋。例如,咧嘴一笑很可能被當作輕蔑,遺忘很可能被解釋為侮辱,冷漠很可能被看作厭惡,溫和的感情則成了冷漠。
於是,在這種人的世界裏,不安全的影響比安全的影響會更多。我們可以這樣說,在他看來,證據的份量是偏向不安全的一邊的。因此,他被一點一點地不斷拖向越來越極端的畏懼地帶。
這一因素理所當然地被以下事實所加強:缺乏安全感的人趨於以一種缺乏安全感的方式行事,這促使人們對他厭惡、將他遺棄;而這又使他更加缺乏安全感,使他以一種更為缺乏安全感的方式行事。就這樣,他在一種惡性循環中不斷發展下去。由於自身內在的動力學,他帶來的往往正是他最懼怕的。
最明顯的例子是妒忌行為。一位男人是這樣來解釋他的妒忌的:“我深深地愛著我的妻子,如果她一旦離開我或不再愛我,我會垮掉。很自然,她與我同事的友誼使我心神不寧。”於是,他就采取了許多措施來阻擾這一友誼(全都是愚蠢的措施),結果逐漸失去了妻子和同事的愛,這自然又使他更加頭腦衝動、滿心醋意。
在一位心理學家的幫助下,這一惡性循環才被打破。這位心理學家首先告誡他,即使感到妒忌,也不要有妒忌的行為;然後才開始以各種方式消除不安全感這一更為重要的工作。
專心考慮症候群的內部動力學時,很容易忘記所有的症候群都自然是要對外部情況作出反應的。在此提出這一很明顯的事實隻是為了全麵的理解,同時也是為了提醒大家,有機體的人格症候群並非一個孤立的係統。
最重要和最明顯的是症候群水平這一變量。個體的安全感或高、或中、或低;自尊心也有強、中、弱的不同。我們的意思不一定是說這一變化是一個單一的連續統一體。我們所說的變化隻有從多到少、從高到低的含意。
在討論症候群的品質時,主要是著眼於自尊或支配症候群。在各種似人靈長目動物中,支配的現象處處都可以見到,但它在每一種類中都有不同的表現品質。在具有高度自尊心的人類身上,我們一直可以分辨出至少兩種高自尊品質,我們將其中一種命名為力量,將另一種命名為強權。
一個有高度自尊、卻缺乏安全感的人,感興趣的與其說是幫助比較軟弱的人還不如說是支配他們,傷害他們。一人有很高自尊心又是安全型的人,他會以愛、合作和友善的方式表現這一自信的力量,兩種人都具有高度的自尊,但卻由於有機體的其它特征,而以不同的方式來表現各自的自尊。
在缺乏安全感的人身上,有許多方式來使不安全感付諸於表現。例如,如果他的自尊心低,他可能帶有隱居和退避的品質;如果他的自尊心高,它或許帶有敵對、攻擊和招人討厭的品質。
不言而喻,文化和人格之間的關係極為深刻,極為複雜,不可泛泛而論;更多的是為了全麵的理解而不著重於其他個別的問題。我們必須指出:大體來說,達到主要生活目的的道路往往是由特定文化的性質所決定的;可以表達和獲取自尊的方式,在很大程度上(盡管不是全部)是由文化來決定的;愛情關係也是如此。我們通過文化所首肯的渠道來贏得別人的愛,來表達我們對他們的喜愛之情。事實常常可以改變人格症候群的表現形式。
例如,在我們的社會裏,具有高度自尊的男人可以比有高度自尊的女人以更多、更明顯的方式來表達這一症候群。同樣,兒童隻能得到極少的直接表達自尊的機會。
還應該指出,每一個症候群往往有一個文化所首肯的症候群水平,例如,安全感,自尊心,社會態度,主動性等等,都是如此。這一事實在交叉文化的比較中,在曆史的比較中,可以看得最為清楚。例如,一般的達布居民不光是而且還被期待著要比一般的阿拉派會居民更不友好。今天的普通婦女被期待著要比一百年前的普通婦女有更高的自尊心。
如果我們從存在著的無以數計的類型中進行選擇,就會發現宇宙的任何一部分同所有其他部分都有著某種關係。隻有在我們著眼於實用時,或是隻談某一領域的問題而不以包括各領域的總體為話題時,我們才可以假設各個係統相對地彼此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