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森的觀察員是斯卡利特海軍上尉,他第一個看到了前方鉛灰色的夜空中出現的桔紅色彈道,立即提醒威廉森;“那就是塔蘭托。”
“嗯,他們好像知道我們要來,在放焰火歡迎呢。”威廉森輕描淡寫地說。
“可能是3架沒爬高的飛機提前趕到了塔蘭托。”斯卡利特馬上解釋道。
23時2分,機群飛臨塔蘭托上空。此時,意軍21個連的高炮昂著頭,正在起勁地射擊。兩架英機在攔阻氣球屏障外投下了照明彈。照明彈由小降落傘懸掛,設定在1370米高度燃燒,把整個軍港映照得亮如白晝。這也是命令“箭魚”式飛機開始俯衝的信號。
7000英尺、5000英尺,四周炮彈爆炸形成一個個巨大的火球,一個個火球又聯結成一張火山爆發似的立體火網,飛機在網眼中迅速穿梭,探照燈的強光令駕駛員們睜不開眼睛。4000英尺、3000英尺、2000英尺……飛機在不斷地俯衝、俯衝。
威廉森後來回憶說:
我按下LA4飛機機頭,和IC4、L24飛機一起從西部向港灣內飛去,5000米以外意大利艦隊的“加富爾”號戰列艦的龐大艦體已隱約可見。我駕機以小角度高速俯衝,一串串火球從機身下一晃而過,瞬間又飛舞在飛機的上方。突然,前麵出現了兩個攔阻氣球,我趕緊搖擺機身從其中穿了過去,險些撞上右邊的那一個,嚇出了我一身冷汗。在飛機俯衝到離海麵30英尺時,我把飛機拉起,飛越了防波堤。飛機貼著水麵飛行。海水像一麵碩大的鏡子,映出了滿天炮彈炸開的火團,像是海底有另外一個世界。
“加富爾”號戰列艦特有的上層建築漸漸清晰起來。艦炮加入了岸炮的行列,朝魚雷機怒射。“加富爾”和兩艘驅逐艦顯然是發現了我們,隻見它們轉動炮口對準了我的飛機。我不顧一切地朝著“加富爾”號直衝了過去。瞄準環裏的艦影瞬間脹大起來,宛如一座城堡橫亙在眼前。在飛機眼看就要撞上戰列艦的時候,我立即按下了按鈕,投下了魚雷。飛機由於突然釋重,機首自然抬起。我手拉操縱杆,腳踏舵板,想使飛機向右傾斜轉彎,但此時飛機機尾猛地一抖,不好,機尾被擊中了。飛機立刻失去了控製,直向海裏衝去。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一聲劇烈的爆炸聲,是魚雷擊中了“加富爾”號……
此時的塔蘭托港已到處是衝天的火光和劇烈的爆炸聲。昔日安靜、整齊的軍港一片狼藉,有的艦船東倒西歪,有的則隻剩下桅杆露在水麵,像是在發出求救信號。
IC4和L24飛機跟隨威廉森的LA4飛機穿過彈雨,飛越防波堤。它們原計劃攻擊“維托裏奧·維內托”號戰列艦,但距離太遠。當見到“加富爾”號擊落了威廉森的飛機後,它們便朝著“加富爾”號複仇而來。它們投下的魚雷把“加富爾”號艦首炮塔稍後的地方炸開了一個大洞,海水洶湧而入,這座巨大的龐然大物不久便慢慢地沉了下去。
第2飛行小組的3架飛機從西北方向進港,3機進行大角度俯衝,繞到氣球障礙的北端掠著水麵飛行。小組長肯普海軍上尉駕駛LK4飛機在徐徐降落的照明彈光亮的映照下,向意大利最新最大的戰列艦——35萬噸的“利托裏奧”號發射了魚雷,他的觀察員親眼看到一條銀白色的航跡如利劍直刺過去,“轟”的一聲擊中了目標。另兩架飛機也尾隨而至,又是“轟、轟”兩聲巨響。這艘比“光輝”號航母還要大的戰列艦就這樣慘遭重創。
與此同時,4架轟炸機按預定方案對內港艦艇進行了轟炸。塔蘭托像一個被捅翻了的馬蜂窩,亂作一團。
一架飛機尖叫著低空掠過裏卡迪的指揮大樓,徑直朝港灣中的艦群而去。裏卡迪一時不知所措,上周的一場暴風,把90個防空氣球毀壞了60個。沒想到大膽的英國飛行員竟然敢在氣球的鋼纜間穿梭往來。盡管地麵的21個高炮連都開了火,但士兵們大都未經過夜戰訓練,連目標也捕捉不到,能否擊中,就隻有憑運氣了。更令裏卡迪氣憤的是,英國第1波飛機撤走之後,高射炮火仍在賣力地射擊。
裏卡迪以為襲擊已過去,他操起電話,欲向羅馬的海軍最高指揮部報告。就在此刻,警報第4次響起。第2波攻擊開始了,塔蘭托港又成了一片火海。
黑爾海軍少校率領的第2突擊波9架飛機是21時20分起飛的。這一次並不順利,2架飛機在飛行甲板上兩翼相撞,幸好沒有損壞。起飛20分鍾後,又有1架飛機因故障被迫返航。所以隻有8架飛機按預定計劃飛臨塔蘭托實施攻擊。
這一次,意大利人變得聰明了一點,戰列艦、巡洋艦和陸上炮群不再各自為戰,而是組成了綿密的交叉火力網。當8架“箭魚”式進行突破時,有1架飛機被擊落。觀察員薩頓海軍上尉報告說:“敵人發現了我們,並朝我們開火。到處是炮火發射的閃光,並且接連不斷,我們周圍都是從四麵八方射來的閃爍的光道……他們用一切可用的武器向我們開火。”
5架攜掛魚雷的“箭魚”式飛機又故伎重演,再次降下高度貼著水麵飛行,直取戰列艦。1架飛機的輪子著水,像打水漂似的在浪尖上滑行。薩頓上尉盯住了已受傷的“利托裏奧”號戰列艦,在距離700碼時按動投雷按鈕,毫無動靜!怎麼回事?再來一次!仍然沒有反應!這時薩頓不免緊張起來,他發狂般地使勁按動投雷按鈕……終於在最後一瞬間,魚雷被投落下去,準確無誤地衝向“利托裏奧”號高高聳起的側舷。
緊接著,其餘飛機投下的魚雷擊中了尚未受傷的“卡歐·杜利奧”號和“維托裏·文內托”號戰列艦。之後,7架飛機巧妙地規避機動,穿過密集的彈幕和滾滾濃煙,揚長而去。
5奪得地中海製海權
坎寧安上將在焦急地等待著博伊德艦長的報告。
博伊德佇立在“光輝”號的艦橋上,更顯出焦急的神色。
時間已過午夜,深沉的夜色籠罩著萬頃碧波,海麵上除了軍艦劈波斬浪的嘩嘩聲外,萬籟俱寂。此時此刻,博伊德的心緒如洶湧的波濤,翻騰不已。他的目光不停地掃視著茫茫天際,急切期待著戰鷹的返航。盡管這次突擊決不是一種毫無希望的冒險,但確實是蘊含著極大危險,需要付出的代價很可能難以估量。
1時12分,雷達熒光屏上相繼出現了一個個尖頭信號。雷達兵大聲報告:飛機歸來。不一會兒,飛行甲板上開始忙碌起來,第1波次的11架飛機相繼降落。2時整,第2波次的7架飛機也開始降落。
隻有威廉森和第2波的1架飛機沒有回來。兩架飛機的損失是微不足道的,襲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12日晨,當絢麗的霞光映照大地時,塔蘭托港已失去了往日秀麗的姿色。映入人們眼簾的不再是碧波帆影,而是滿目瘡傷。水上漂浮著大片大片的油跡,中彈的艦艇還冒著濃煙,救援艇隻往來穿梭,港岸堤旁人聲嘈雜,人們在呼喊著、哀號著……
美軍航空母艦“黃蜂”號的飛行甲板上,一架B-25型轟炸機升空。在一間寬敞的房間裏,裏卡迪將軍正在主持召開一個緊急會議,查明遭襲擊的原因,以便向上司彙報。他臉上那慣常的驕矜之色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英國人隻出動了20架飛機,耗用8條魚雷和少量炸彈,就在短短65分鍾內,擊沉、擊傷戰列艦3艘、巡洋艦2艘、驅逐艦2艘,使意大利艦隊折兵一半。損失之巨,甚至超過了日德蘭海戰中被殲德國艦隻的總和!
塔蘭托一戰,坎普奧尼嚇破了膽。他趕緊下令意大利艦隊放棄塔蘭托港北撤,把地中海中部的製海權拱手讓給了坎寧安。
空襲塔蘭托使在北非作戰的英軍時來運轉。大約有一個月的光景,坎寧安艦隊攻擊意大利運送補給的船隻連連得手,英國滿載軍需物資的船隊,也平安開抵埃及。英軍在給養充足的情況下發起反攻,將元氣大傷的意大利軍隊打得潰不成軍。
電訊將艦載機襲擊軍港的戰況傳向世界各地,遠在地球另外一邊的東京,為殲滅美國艦隊而苦尋良策的山本五十六海軍大將眼睛為之一亮。
博伊德沒有像以往勝利後那樣狂歡。他在牽掛著他最得力的部下威廉森。
威廉森並沒有死,他受傷被捕,當了戰俘。1943年意大利停戰前,他又被轉送到德國。直到1945年德國投降,他才獲得自由。他們再次相會時,是在大戰結束後的倫敦。博伊德把一枚女王親授的“優異服務勳章”掛在威廉森胸前:
“我替你保管了5年,就是那個令人難忘的塔蘭托之夜,使你獲得了它!”
英國皇家海軍在塔蘭托港的勝利,使海軍中的有識之士認識到海上空中力量的重要性,並開始注重發展使用航空母艦。以坎寧安上將為代表的英軍將領,通過30年代幾次演習和實戰,敏銳察覺到航空母艦及其艦載機對於海軍決定性的作用,遂大膽決定以艦載航空兵為主力突擊錨泊在港口內的意軍艦隊。這在當時是極為先進的創想,並開創了艦載航空兵攻擊停泊在港口艦隊的成功戰例。這一仗的勝利,實際上是先進軍事觀念和理論的勝利,意大利海軍根本沒有料到英軍會采取這種沒有先例的方式實施突擊。盡管意軍有防空火力配置,但部署很不完善,加之又沒有心理準備,被英軍區區20架老式雙翼機打了個落花流水!
從軍事理論上講,塔蘭托之戰開創了以航母艦載機襲擊敵方海軍基地,並取得完全勝利的先河,它證明了航母在現代戰爭中的重要地位,揭示了艦載機在現代海戰中的決定性作用。這一勝利也為日本正在緊張籌劃中的偷襲珍珠港計劃提供了絕佳的實例,日本海軍聯合艦隊司令山本五十六隨即指示駐意大利的海軍武官全方位搜集一切相關情報。一年後,震驚世界的偷襲珍珠港簡直就像是突擊塔蘭托的放大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