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靜王府,明堂之上。
黛玉穿著五重繁複的華服,寬大裙幅逶迤身後,徐步穿過織錦鋪陳的玉階,在水氏曆代先祖掛像前,屏息跪下,雙掌交疊,平舉齊眉,深深俯首叩拜。
水溶的母親,孝敏長公主的畫像,在水家曆代祖先畫像的另一側,她身著杏黃鸞紋織金裳,額前鳳墜搖曳,映出她眼中祥和的目光,看著地上跪拜之人,仿佛有無數話要說,又仿佛什麼都不用說。
華服盛妝的華貴妃,款款步下上座,若有所思的凝視黛玉。將一支禦賜八寶琉璃旒金簪插入黛玉的發髻,用十八枚碩圓珍珠綴起的月牙瑞輝環,束起她齊眉發縷,露出光潔前額。
紫鵑躲在華貴妃身後,噙淚微笑,一瞬不瞬地望著黛玉在禮官念頌聲中,跪拜祖先,跪拜父母的靈位。禮成,黛玉款款起身,揚起臉龐,環顧四周。
滿堂華彩之下,眾人寂然無聲。水溶立在群人之首,含情脈脈的看著她,目光如絲纏繞在她的周身,如癡如醉。高燭華燈,將她的影子投在他墨色寒潭般的眸子裏,雲髻峨嵯,綽約婀娜。
黛玉徐步走過的每一處,牽引諸人迷離目光,令禮官忘記了唱禮。
獨立於異彩流光的中央,所有光華,彙集於黛玉一身。迎著眾人目光,她微微揚起臉龐,感到幾分孤獨而驕傲,亦有幾分無依而自豪。
後宮裏分位最高的華貴妃主持及笄禮,皇上最得寵的寶貴人在一側攙扶相陪。這等榮耀在世人的眼睛裏是何等的可望而不可即。然黛玉除了看向水溶時眼睛裏有些溫存之外,便是一臉冷漠。仿佛遺世獨立的寒梅一朵,不受風霜左右,不受雨雪侵染。
繁瑣的過程終於進行到尾聲。黛玉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內室休息,華貴妃已經回宮,寶貴人卻留下來,用她自己的話說,是要替郡主擋一擋那些來敬賀的各府夫人們。
黛玉不謝亦不拒絕。整個一場及笄禮,仿佛主角並不是她而是一場別人導演的好戲而已。
黛玉回內室後,換了繁瑣的禮服,穿上嶄新的洋紅貢緞春衫,靠在舒適的靠枕上,接過丫頭遞上來的茶,滋潤著幹渴的喉嚨和唇。
“主子,前麵的事情真的都交給那位寶貴人打點?”紫鵑壓著心中的不滿,悄聲提醒了黛玉一句。
“她要出風頭,就讓她出好了。”黛玉淡淡一笑。
“可是……”紫鵑心有不甘,想想剛才寶釵剛才那大方得體的笑容和四角俱全的說辭,好像她才是北靜王府的主人似的,心裏的氣便不打一處來。
“你要說,這兒是北靜王府,不能由著她亂來,是不是?”黛玉怎麼會不知道紫鵑心裏想什麼,把吃了一半的茶遞給她,長出了一口氣,說道:“這所謂的及笄禮本本是一場鬧劇,我對這些沒興趣,咱們且養養精神吧。再說,她想要做著北靜王府的主人,也要看她自己有沒有那個福氣……”
黛玉已經是拜了天地的人,已經不需要這種及笄之禮。
紫鵑聽了這話,方豁然開朗——這就是黛玉平時說的‘以逸待勞’了吧?安安靜靜地靠在榻上,像看跳梁小醜一樣看她們表演,待看的厭煩了,隻需一聲令下,表演就會立刻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