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通明的大殿裏,四周畫滿了彩色的壁畫。大殿正中擺著一張青銅器的饕餮大床。
老頭打著他手上那盞提燈,低頭快步跑到大床邊,俯下身子踮起腳尖盡力往下探,那樣子就像努力從很深的米缸裏撈起一枚雞蛋,費心費力,同時又顯得小心翼翼。
看著他那個滑稽的樣子,萩的腦海裏突然閃現出自家老奶奶墊著腳從深深的大米缸裏掏東西的樣子。
原本,對於早早就離他而去的親人,萩已經很少能夢見他們了。
他差不多,就快要忘記他們了。
關於他們的記憶越來越模糊,腦海裏隻剩下一層古老宣紙上淡如煙雨的幻影。
現在突然想起那墊起腳尖,半個身子在缸裏,半個身子在缸外,既要盡力探下身子,又要時刻警惕至少半個身子露在外麵,晃晃悠悠保持那滑稽平衡的樣子,隻覺得一陣莫名的違和感。
那邊老頭由於在青銅器大床裏撈東西撈得辛苦,血液全往腦袋上湧,已經被憋得發出了“嚶嚶嗯嗯”的呻吟之聲。
同時,那從大床上被撈起來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隻聽見大床方向斷斷續續傳來骨頭關節之間摩擦的“咯咯咯咯”的聲音,很像木偶一板一眼移動的時候發出的聲響,又像是有人上下牙齒不住地打顫,令人聽著頭皮一陣發麻。
萩心下尋思道:這老頭神神叨叨的,就是喜歡裝神弄鬼,難不成床上還能躺著個睡美人?值得這麼不要老命地掏。
聽那一陣陣瘮人的“咯咯”之聲,睡美人不敢奢望,不要挺起一隻僵屍來就好。
萩隻覺得好笑。不過,他還沒笑出聲音來,張開的嘴巴就再也合不上了。
老頭真的從床上撈起了一個人!
還是活的,呃,會活動的。
黑老頭踮著腳尖站在那裏,正好遮住了大床上坐起來的那個人的上半身,嘴裏一個勁地嚷嚷:“大王稍歇,大王稍歇。”
按照這樣比例計算,如果那個人從床上下來站在地上,那至少得有兩個黑老頭的高度了吧。
難不成真是僵屍大粽子?
如果真是大粽子,再加上個明顯蛇鼠一窩的老頭以及之前的提燈老頭,這地方可就絕對不能呆了。可是哪裏還有其他路啊,簡直就是進退維穀了都。
正猶豫間,骨頭關節銜接不暢的“咯咯”聲又響了起來。隻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床上站了起來,攙扶著老頭形同虛設的矮小肩膀往外跨。
看到這裏萩鬆了一口氣,大腿能彎,那就至少說明絕對不是大粽子。
隻見他身高足有七尺,身上穿著色彩鮮豔豐富的套服。萩借著明亮的燈火,看那衣服上繡著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等紋飾,居然是十二章紋,每一章紋飾都有不同的含義:日、月、星辰代表三光照耀,象征著帝王皇恩浩蕩,普照四方;山,代表著穩重性格,象征帝王能治理四方水土;龍,是一種神獸,變化多端,象征帝王們善於審時度勢地處理國家大事和對人民的教誨;華蟲,為一隻雉雞,象征王者“文采昭著”;宗彝,是古代祭祀的一種器物,象征帝王忠、孝的美德;藻,則象征皇帝的品行冰清玉潔;火,象征帝王處理政務光明磊落之意;粉米,則象征皇帝給養著人民,安邦治國,重視農桑。黼,為斧頭形狀,象征皇帝做事幹練果敢。黻,為兩個己字相背,代表著帝王能明辨是非,知錯就改的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