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我剛回國時,甫進入這家一等一的重點高中,數學不出所料得考了“25”分。那時我還有點高興,因為我還沒有完全從美式教育過渡到中式教育,傻乎乎得偷著樂。在美國時,我的外國老師喜歡用ABCF來評價學生的成績,F代表著70分以下,那麼25分自然毫無懸念得歸入F係列。事實上我在美國偶爾會拿個F,所以我自己告訴自己,桃花啊桃花,100分的卷子至少你拿到了四分之一的成績,F就F吧,至少說明你在中美教育體係裏都遊刃有餘,你的水平非常穩定。
我一直忽略了一個現實,還是莊子然提醒我的。她嘴裏嘟嘟囔囔,對著自己的卷子自言自語道,“唉,150分的卷子我才考了120,隔壁的葉知秋考了滿分呢,差距啊差距,我跟他隔著一座山的距離呢。”
莊子然的話如當頭一棒,徹底粉碎了我的自我肯定。許多年後我才了解我這種邏輯是阿Q式的,底層人民特別愛用那種邏輯。據說底層人民特別怕得抑鬱症,因為治療抑鬱症的藥特別貴嘛,他們買不起,於是就發明了“阿Q式邏輯”這種偏方,當然藥房裏不銷售這種偏方,人腦可以免費分泌,所以特別受歡迎。
但當時的我初踏入底層人民的行列,阿Q偏方運用得還不是特別的自如,自然而然,我在聽到莊子然的話後,差點休克過去。我的手有些發抖,不動聲色得用語文書蓋住了卷子上那血紅的“25”,輕輕得問道,“莊子,這個卷子總分是150分嗎?”
莊子然大驚小怪得看了我一眼,“是啊,我們的卷子都是150分的,小學生才考100分的卷子呢。”說完,她的視線回到自己的卷子上,嘴裏嘮叨不休,“怎麼才120分呢,太差了,唉,最後道題葉知秋花了五分鍾就做完了,我可是花了整整半個小時才拿到一半分數啊,唉唉唉,人比人氣死人的。”
我想起我在美國做的那些卷子,才發覺自己做小學生那麼多年,而現在我送上門讓命運玩弄,殘酷的命運於是摩肩擦掌,要把我拔苗助長,我就這麼從小學生直接跳級成了高考生。我的呼吸有些困難,於是我挺直腰板順了順氣,確定自己還活著。之後,我拿出筆認真計算25除以150等於多少,好在我的除法學得還不錯,我算出等於01666666,略等於017。
目視這個悲哀的數字良久,我想起那個考滿分的叫什麼葉知秋的神人,我問上蒼我跟這位神人的距離有多遠,上蒼告訴我:孩子,你跟他之間隔著一個傷心太平洋。
突然間我很想知道這位神人長得是男是女,是美是醜。因為在我的認知裏,美的人必定是笨的,聰明的人必定是奇醜的,於是我轉過頭去小聲問莊子然,“那個葉知秋是什麼人?”
莊子然那被雀斑雲圍繞的眼球突然綻放出無比燦爛的星光,好似有火星子蹦了出來,她興奮起來,“葉知秋啊,那可是我們年級響當當的葉大公子啊。”她湊近我,手掩著嘴,“桃花,認識熊貓不?在我們校長蘇司令的眼裏,葉公子就是熊貓啊,我聽說有一回葉公子在數學課上打了個盹,打完盹後咳嗽了兩聲,唉喲,可把我們蘇司令急壞了,下了課就摟著葉公子到醫務室量體溫去了,還讓醫生量了三次呢,哎喲,可把醫生嚇壞了,以為校長送了個非典病人過來………”
於是在甫進入這家重點中學的第十天,我,陶花源,認識了傳說中隔壁的他,葉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