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如煙早已全神貫注,搭緊箭,弓張滿弦,凝眸於措物,眼見小鹿一寸寸跑來,但聽琪佑一聲“快射”,右手一拉,箭倏地一下射出,正中鹿頸,小鹿砰地一下倒在地上。
隨行的人都暴出歡呼,李元昊從側方奔了過來,勒馬笑道,“煙兒,你的箭法不錯啊!”
立即有人將小鹿搬了過來,連同皇帝剛才的豐厚收獲,討好恭維聲不斷傳來。
其中不乏直接向趙如煙道賀的人,當每個人的眼光掠過她額頭時,眼中都透著一抹驚異。隨即,周圍所有人都向她投以注目禮,讓趙如煙深覺不爽,好似她一下成了場中那些動物。
李元昊給她頭上紋的東西,難道有什麼內情麼?
趙如煙看著滿地的動物屍體,模糊的血液打濕了綠蔭蔭的草地和褐黃的泥土,空氣中浮動著一股腥臭昧,攪得她心緒不寧,射中措物的喜悅也被迅速抹去。
正在這時,另一方傳來狂烈的犬吠聲,一個士兵策馬跑來稟道,“皇上,已經發現獵物。”
李元昊的雙眸驟然一亮,神情與剛才大不相同,濃烈的殺氣進出眸底,勒馬調頭,隨著那個士兵離去。
但突然間他又折轉了馬頭,朝趙如煙跑來,在她還未弄清他的目的時,他健臂伸來,像拎小雞似地,一把將她帶到了他的馬上。
“孤帶你去看一場最精彩的圍獵,保證你終生難忘。”
“等等,李元昊,我不……”
駕地一聲,蓋過了趙如煙的抗議。
李元昊策馬往前方聲響處跑,身後周圍都是禁衛軍,和一群臉色異變的大臣皇戚
。
隱約間,趙如煙覺得這個“精彩”對她來說,必將不是什麼好看的東西。
他要做什麼恐怖的事?
汪汪汪—汪汪—汪汪——
黑色獵狗飛竄在低矮不一的灌叢中,沙沙聲一路前行,迅速被他們的馬兒甩在身後,疾馳在顛簸的山路上,抖得她五髒六腑快混在一堆。
趙如煙心底不斷詛咒著,希望他快點將馬停下,好讓她清空一下胃裏翻攪的東西。
可當馬兒停下時,她抬頭看到前方被措狗追趕過來的動物,居然是三五個衣衫檻樓、披頭散發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從他們的衣著來看,並非西夏貧民。
怎麼回事?
“是二皇子——”周圍有人叫出聲。
西夏二皇子曾經陷害過李元昊,跟他這個皇兄爭過皇位。
當初在西夏邊境小鎮,若非這個二皇子謀朝篡位,趙如煙也沒有機會跟楊勳私奔逃跑。
而那一次若不是琪佑護駕有功,李元昊怕是早已死於非命。
這筆賬,李元昊早已記下來,現在他登基為帝,怕是到了清算的時候了。
“那……那不是二皇子妃麼?”一個釵發蓬亂的女子,狼狽地奔跑著,躲避四處竄出的黑犬。
“好像是二皇子一家人哪!”歎息聲中,有著深深的惋惜無奈和恐懼。
趙如煙還在用力傾聽其他人的議論,李元昊已經搭起大弓,微眯起右眼,倏地一下,射出一隻十字箭頭的黑白羽箭。
痛苦地嘶鳴再次響起,這次不是獸鳴,而是人叫。
刹時間,那個為首的男人,有著一雙充滿仇恨敵視的狹眸,狠狠的看了過來,不顧這方眾多兵湧,排開自己護衛的阻攔,奔了過來。
趙如煙驚呼,看到李元昊嘴角勾著冷笑,又拿出一根長箭,搭好弓,沒有半分疑慮放出第二隻箭,二皇子妃倒下了。
第三隻,護衛倒下。
第四隻,二皇子妃護著的小女孩倒下。
第五隻……
第六隻……
最後,隻剩下二皇子一人,但他身上已經插著兩隻利箭,連穿右肩,左腿,鮮血打濕了大片的衣衫,觸目驚心。
周圍的人,有不忍而別過頭去的,有木然注視的,有無奈搖頭歎息的,更有興災樂禍的,卻沒有一個人敢於上前說上一句話。
“李元昊——你這個魔鬼,禽獸,妖孽——”二皇子咬著血紅的牙,步覆蹣跚,仍免力支撐不倒,一步步走向他們,染血的汗汙花了他的臉,仍不減他天生的尊貴氣勢。
當他走到他們麵前時,待衛立即上前押住他。
李元昊睥睨著二皇子,笑道,“皇弟,成王敗寇的道理你大概比孤更清楚。本來你若不再鬧出事,孤也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畢竟……咱們也是血脈之親。可惜啊……”
一個銳利的眼色睇去,士兵揚手甩下一記耳光,力道又大又狠,直打得血水迸濺。
“李……元昊,你……你個小人……無恥……下賤的雜種
!雜種——雜種——”
他叫得越大聲,士兵的耳光打得更響亮,可怕的是,士兵的手上有烏黑色金屬光澤閃過,以至於巴掌下去,消瘦的臉上一片血肉模棚,大張的嘴裏血紅一片,吼出的聲音也越來越模糊。
趙如煙再也看不下去,轉過頭,捂住耳朵,心裏一陣一陣的抽疼。
然後,她感覺到身後的人動了,但並沒有拿起什麼武器。隻聽到李元昊平靜的說,“割掉他的舌頭,耳朵,雙手,雙腳……”
四周,突然變得異常安靜,隻餘下那個魔鬼般的聲音,震動著四野的空氣,寒徹身心。
“做成人彘,不能讓他死了。孤要他親眼看著自己的女兒,如何給他生一個無恥下賤的小雜種。哈哈哈——”
趙如煙震撼當場,無法接受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是跟她日日夜夜同床共枕之人。
他怎麼可以如此凶殘,如此可怕,如此……毫無人性!
“夠了,夠了——”
她大叫出聲,抓住李元昊的衣襟,吼道,“殺了他,立刻殺了他。別再折磨他了,他已經為他做的事付出代價。”
李元昊眉目冷冷一挑,薄唇如蚌緊扣,一動不動。
“李元昊,他是人,他是個人啊!他不是動物,你怎麼可以這樣……他,他再如何對你不是,也是你的血親。你為什麼不能給他一個痛快?”趙如煙受不了的朝他大喊。
李元昊獸瞳光色一沉,看向地上正被砍去雙手的人,沒有一絲憐憫。
“你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趙如煙不敢相信的問著。
刹時間,李元昊握著結繩的手重重一握,她感到腰間的大手力重得仿佛要捏碎了她。
可是,他仍然一動不動,冷眼看著士兵砍掉二皇子的雙腿,由於刀不夠利,連砍幾次都未斷去,血肉璉著森森白骨,和著淒厲遍野的痛嘶,攪得人心一陣陣抽搐。
除了趙如煙,沒有人敢想,更沒有人敢這樣跟皇帝說話。
一時間,那些被血腥場麵逼得轉首側目的人都調轉了視線,看著這個也即將被他們殘暴皇帝手刃的無知女人。
沒有任何人能在激怒了當今西夏國君的情況下,全身而退。
何況是在二皇子罵出李元昊最禁忌的字眼,雜種。
趙如煙並不知道其他人想什麼,李元昊不為所動,她又急又氣,再也無法忍受這樣非人的場麵。
急中生智,抽了一隻十字箭劃向李元昊,李元昊一躲,失了鉗製她的力量,她跳下馬背,跑向自己的小紅馬,在眾人驚呼低歎聲中,搭箭直射向二皇子。
倏地一聲,所有的嘶嚎都消失了。
趙如煙剛鬆了口氣,脖子一緊,被一隻大手生生扼住,提離了地麵,對上一雙暴怒狂囂的獸瞳,勃發的怒氣裹夾著沉重的殺氣,毫無掩飾地撲射而來。
“李元昊,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折磨你……自己……”
淚水,瞬間滑落趙如煙大大的晶瞳,一滴又一滴,落在李元昊的手背上。
黑眸中,一片驚愕,散亂,再無法平複
。
趙如煙撐著樹幹,努力平複腹部翻攪的不適感。已經嘔過兩次,胃部隱隱抽疼,背心冷汗打濕內杉,渾身止不住顫抖。
李元昊不愧為西夏一代“暴君”,他卡住她脖子的那一刻,她真的以為自己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