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於天成一起坐在同一臥鋪車廂裏的五個小夥子,他們是幸運的。能陪於總一起回老家,他們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所以,一路上談笑風生,喜出望外。
唯獨於天成坐在臥鋪的邊座上,聚精會神地凝視著窗外……
已是深夜十一點了,五個小夥子仍興致正濃地談論著猜測著他們的於總到底回老家幹什麼的話題。
於總走了過來,招呼他們休息。這幾個小夥子一個個貓一樣鑽進了被窩……
“哐哐哐哐哐”的列車,從廣州始發,一路呼嘯著,理直氣壯地嘶鳴著往前行駛。於天成坐在窗前,時而凝視著漆黑的蒼穹,時而又環顧著車廂。已足足十年的時間沒有坐過火車了。飛來飛去,要麼是他的司機接來送去,怎麼突然間坐上火車,這感覺仍是那樣熟悉呢?這車廂裏的腳丫子味,方便麵味,火腿腸味,廉價的燒雞味等等,仍和十幾年前的味道是一模一樣的,這趟火車是開往他們老家那座平原城市的直快列車,如果是開往上海、北京、重慶這些大城市的列車,恐怕早已變成了特快號旅遊號的豪華空調車了吧?於天成揣摩著,想象著。
列車員和乘警們一起拿著票夾本清查鋪位來了。於天成將兩腿並攏,騰出空間讓他們過去,他們偏偏站在了他的跟前。
“你是哪個鋪的?”乘警在問他。
他沒吭聲,用手指了旁邊的下鋪。
乘務員馬上翻開票夾本,確認無誤後,繼續往前走去,一個乘警說:“關燈這麼久了怎麼不睡?”
於天成視而不見般地把目光投向了窗外。他心裏厭惡這些乘警和乘務員。當年,他因為逃票被乘警打過好多次,被乘務員拉進餐車跺過多少腳,心裏比誰都清楚。那些隻要塞給他們小費便能買到臥鋪的記憶,酸楚而又清晰。他是憑他的臥鋪票坐在這個車廂裏的,他根本用不著心有餘悸地為查票而提心吊膽。他是總裁,坐你的火車嫌太慢,不是急著趕路無奈,根本就不會上你的車!於天成心裏嘀咕著,平衡著自己的心緒。
人人皆睡,獨我不眠啊!撲入視野的點點燈火,一閃即過的片片樹林,坦蕩無邊的田地,一團團一簇簇的柴火垛,一座座連乘一片的黑色的墳丘……刹那間又讓於天成回到了那遠在千裏之外的平原上的村莊。
他仿佛看見了母親隱隱啜泣的神情。
他仿佛聽到母親淒厲的尖叫聲。
他仿佛再一次聽到了他父親揪心撕肺般乞求著的號啕聲……
記憶像決堤洪水般向他襲來。於天成的渾身戰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