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4(1 / 2)

一九七七年,於天成十九歲,他的弟弟於天良九歲。天成剛剛初中畢業,天良正讀小學三年級。

八月的一天下午,雨下得很大,當於天成淋得渾身濕透從學校跑回家時,突然看到母親和弟弟正在他家門前的紅芋地裏逮豬呢。天成知道他家的豬又拱圈跑出來了,便急忙追了上去。

“天成,快來抓住它!它把生產隊裏的紅芋趟得不像樣子了!”母親氣喘籲籲,見天成趕了過來,才停下腳步擦著滿臉的汗水和雨水。

於天成一個箭步衝上去,俯身一把抓住了豬腿。這百十斤的豬拉在天成手裏,前爪連著地,“哇哇”地刺耳大叫著被拽到了堂屋裏。天成娘趕忙從屋門後找來細麻繩,在左腿上緊緊地係上。“不行不行,這樣會把豬腿勒腫的!”天成大聲對他母親喊著,任嗷嗷直叫的豬在他們兄弟倆手裏掙紮。天成娘又急忙把係成死疙瘩的麻繩解開,在堂屋的床底下抓出一塊破布來,纏在豬腿上,然後再將麻繩係在破布上,死死紮上,說:“天成,鬆手吧。”天成、天良都鬆了手。天成娘緊拽著手中的繩子,無論喘著粗氣的豬怎麼掙,也是不會跑掉了。他們兄弟都笑了。天成娘也笑了,說:“你們倆趕快在門外洗洗手,把衣服都換了吧。”她把繩子的這頭係在屋門頭的木栓上。

回到屋裏,天成娘來不及擦手,就急著給天良脫衣服,並找來幹衣裳給天良穿上。她還沒顧得上天成,就聽天成“哇”一聲大哭起來。他從兜裏掏出被粘成糨糊般的紙末子叫道:“娘,我的通告書沒有了!”天成娘急忙抓著他手裏的紙末子說:“這是啥?這是啥?”天成急得跺著腳說:“這是通知書,我的高中錄取通知書,娘。”天成娘連連“哎喲”著,無可奈何地把碎末子湊到一塊,呆呆望著唉歎著:“這可咋辦哩?這可咋辦哩……”

天成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攤水漬慢慢浸濕開來。

弟弟天良說:“哭啥哭,明天再到學校補一個就是了。”

這句話倒是提醒了天成娘。她蹲下來,安慰兒子說:“對,明天再去要一張。咱是自己考上的怕啥,學校肯定有底根兒的。明天娘去學校給你要。別哭了,趕快換衣服吧。”天成娘愛撫地給大兒子解著扣子,鼓勵兒子說:“要不是你回來,俺跟你弟弟到天黑也追不上豬。好了,豬也逮住了,等過年的時候夠磅重了,賣了就夠你們兄弟倆的學費了。”於天成不哭了,站起身,遺憾地歎息著回裏屋換衣服去了。

天色黑盡的時候,雨停了。涼涼的晚風吹過,屋前的田地裏傳來細微的響聲。大片蔥綠的紅芋葉子搖擺著,抖動著晶瑩的水珠兒,綿綿的紅芋藤蔓盎然地翹動著稚嫩的芽須,如饑似渴般等待長大。收獲紅芋的季節要在農曆八月間,眼下七月初,正是紅芋長出澱粉的時候,可眼前這片的紅芋,被踏踩得一塌糊塗。有的紅芋藤蔓被踩斷,冒著白色的汁液;有的紅芋藤蔓被踩得露出根須來,哪能結得出紅芋?這可是全生產隊的口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