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5(1 / 2)

第二天早上,天成娘朦朦朧朧中,就聽到窗外的紅芋地裏一片嚷嚷聲。她一骨碌爬起來,讓她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這是誰不講良心毀壞大家的糧食?”

“瞧瞧吧,這鮮水水的紅芋都被踩毀了。”

“叫他賠償!咱生產隊裏的人都去他家吃飯去!”

你一言我一語的憤怒裏,夾雜著不堪入耳的謾罵。天成娘心裏一陣比一陣難受。可當她走進人堆裏的時候,麵對這一雙雙凶神惡煞的眼睛,她沒勇氣承認是她家的豬糟蹋的。她心裏想,隻要她不承認這件事,又沒哪個人看見,瞎吵吵一晌午就過去了。

突然有一個說:“趕快報告隊長去,這事得追查到底。不管它是咱們生產隊裏的豬還是外生產隊裏的豬,非抓住它殺了不可!”

幾個人附和著,一會兒把生產隊長於慶喊來了。

四十歲出頭的於慶,人高馬大,體魄健壯,扛糧食布袋,一人頂得上兩個三個。這個人性子粗野、暴躁,所以在生產隊裏說一不二,再加上他大哥是區政府的副區長,別說本生產隊裏人怕他,就連全村的人見了他都得點頭哈腰。於慶仗著他大哥的威風,在村子裏算得上個頭麵人物。無論哪家和鄰裏鬧了矛盾,隻要於慶出麵說和,就百事大吉了。如果哪家不聽勸阻,於慶的兩個大眼珠子一瞪,說兩句威脅你的話就讓你聽得做噩夢。

有一年,鄰村的幾個小青年偷了於慶生產隊裏的幾棵大白菜,根據線索抓到他們以後,於慶硬是用繩吊著那幾個小青年的腳脖子,掛在樹上,打得死去活來。其中有一個小青年被打得吐血住院後,他們家人到鄉裏告狀,不但沒告贏,自留地裏的莊稼反而在夜裏全被偷個精光。

因此,於圍子村男女老少,都對於慶既畏懼又恨之入骨。

天成娘看到生產隊長於慶在紅芋地裏察看豬蹄印,禁不住全身哆嗦起來。

快吃早飯的時候,於慶通知全村生產隊社員開會。一家來一個人,任何一家都不準缺席。

天成娘給天成、天良兄弟倆一人一個紅芋片子饃,催促他們去學校。她一個人急忙來到楊樹下的“會場”,等待著隊長於慶發號施令。

於慶先是就生產隊裏的紅芋地遭破壞一事給大家作了個“通報”,之後,要每家人“坦白交待”。每家每戶的人都表了態,聲明不是自家的豬造成的。輪到天成娘表態的時候,天成娘兩腮通紅,心裏狂跳著,結結巴巴地說:“這事絕對跟俺家沒關係。”

於慶看著她不自然的表情,再三追問她:“到底是不是你們家的豬吃的?”天成娘抬起頭發誓說:“要是俺家的豬吃的話,天打五雷轟不冤枉!”天成娘心想,你是問誰家的豬吃的,俺家的豬是撒野沒拴好才跑進去的,又不是故意的,所以發個“毒誓言”、“賭咒”也罵不到俺自己。

爭論了很久,議論了很久,也沒查出到底是誰家的豬惹的禍。於慶急了,他拍著大腿說:“日他浪娘,我不信查不出來!明天晌午紮個草人子,全隊裏的人都來澆水,非咒得他家裏死絕死光不可!”

於慶這一招可真夠狠毒的。在農村,“草人子”便是指用稻草紮成的有胳膊有腿的人的虛擬形體。頭部用一個葫蘆瓢安在上邊,畫上鼻子眼睛和嘴巴。肚子部位紮著一把刀子,綁在樹上。到了中午太陽最火燙的時辰,男人們女人們輪流對著“草人子”罵,用最惡毒最下流的謾罵指向那個做壞事的人。每當路人見到“草人子”被刀子紮得齜牙咧嘴的情景,就毛骨悚然,渾身起一層雞皮疙瘩。

天成娘聽到了於慶明天就要紮“草人子”,心裏比吃了蒼蠅都惡心。她渾身發癢,兩眼發黑,腦子要爆炸一樣痛不欲生。

“俺兩個兒子都在上學,平平安安地讓他們長大成人,千萬不能遭別人的詛咒。孩子要有個三長兩短,俺這做娘的死也不咽氣啊……”天成娘獨坐在堂屋裏,淚水婆娑地自言自語著。想來思去,她決定今晚就去找隊長於慶求情,幹脆自己承認算了。她把兩個兒子安頓好,披了件衣服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