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外婆煮了一籃子雞蛋送去了謝子希家,那雞蛋是家裏的雞下的,存了好久,一下子都沒了。我聽見外婆唉聲歎氣,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心裏滿是驚恐,好久不敢和外公外婆講話,更不敢出門找謝子希。
結果還是他來找我。一大早外婆打開門出去灑水,就撞見他站在門外往裏瞧。那時我已經醒了,聽得到他說話,翻身爬起來就往門外跑,他看到我就喊:“念念……”
外婆笑著問:“你怎麼叫她念念啊,我們都叫她含含。”
其實外婆不知道,我第一次給謝子希寫我的名字時寫錯了,因為兩個字太相近,我寫成了兩個念。我還沒有發現,興高采烈地教他:“這個字叫‘念’,這個……”看到第二個字時我也察覺出不對了,但謝子希馬上接過去說:“那你叫沈念念啊!”
然後任憑我怎麼糾正,他就是不改口了。就這樣,“念念”叫了下去。
那時候的電視機沒有幾個頻道,每天傍晚段的動畫片成了我們最大的期待。那無論是櫻桃小丸子還是哆啦A夢,每天在那個時間檔,我和謝子希就會坐在一起看。有一集講的是,大雄坐著時光機看見長大了的靜香是他的新娘。對於長大完全沒有概念的我們,還不懂新郎與新娘的意思,但是開始在過家家的遊戲裏加上了這樣的角色。
我會用床單披在身上當長裙,拿一塊手絹蓋在頭上和謝子希拜天地,然後乖乖對他說“路上小心”。總是我們兩個玩得正帶勁兒時,大人就突然進來,他總是完全不受打擾的樣子,可我特別難為情,臉立刻就能紅透。
有一次我們在外麵玩,被一群小孩子團團圍住,他們不停地笑我:“沈念念羞羞臉。”我躲在謝子希身後,他們越笑我越委屈,終於還是哭了。謝子希突然撲過去就和為首的男孩子打了起來。那個男孩比他還要大一歲,比他高比他胖,兩個人在地上滾了半天,最後還是那個男孩占了優勢,謝子希被壓在底下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我在一旁使勁兒地哭,終於鼓起勇氣上前幫忙,卻被輕而易舉甩到了一邊,與此同時,謝子希突然發狠一樣揍到了那個男孩臉上。最後是我響亮的哭聲引來了大人,他倆被拉開時已經滿身是傷,慘不忍睹了。
隔天我去謝子希家敲門,半天都沒有人開,我趴在地上從鐵門下的門縫望進去,看見他爺爺在院子裏來回走,卻裝作完全沒聽見一樣就是不開門。我不甘心又用力拍了好幾下,就聽到謝子希熟悉的跑步聲越來越近,然後突然就消失了。我又趴下去看,就看到他爺爺把他抱起來塞回了屋子。
我悻悻走回家,外婆看我不高興,問我怎麼回事,我說謝子希的爺爺不給我開門,外婆就直接去他家砸門。離好遠都能聽見外婆據理力爭的聲音,老頭也不甘示弱,兩個人居然就真的吵了起來。
“要不是因為你家孩子,希希怎麼會渾身是傷回來?這要是讓他爸媽知道,我這當爺爺的怎麼說?”
“小孩子間打架本來就是常事,你一大人跟著添什麼亂!
……
外婆一直是我堅強的保護,她可以無限度維護我,甚至不講道理。
那時候我覺得有外婆就夠了,我還沒經曆過死亡,並不知道這個為我出頭的人已經暮年,總有一天會離開我。
我以為她會永遠在,就像我開始覺得望年村就是我家一樣。
年末,外公、外婆帶我回去過年,直接就去了爺爺家。奶奶去世得早,爺爺就自己一個人住,每逢過年,大家都要過去陪他。往年外公、外婆是不來的,這次為了送我,順便就過來一起過了。本來不算大的屋子擠滿了人,支起了麻將桌,剩下的圍在周圍磕瓜子、看電視,我隻覺得耳朵裏嗡嗡嗡全都是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