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已經回憶不起當時謝子希的樣子了。三歲的小毛頭而已。有時候看著電視裏那些小大人似的小男孩,會不自覺地對比,當時的謝子希大概也是這樣的,不是那麼好看,卻很機靈,渾身透著一種聰明勁兒。
外婆進屋收拾東西,留我一個人站在外麵,和謝子希在一起。他壓根沒有抬頭看我,很認真地將手裏的土堆到一起又散開。“喂……”我彎下腰用手指戳了一下他。他抬頭瞟了我一眼,然後又低下頭去。
“喂!”我生氣了,用腳踹他。
他終於站起身來,那時的他比我高一點點,微乎其微的一點,卻有些刻意地挺著背,拍著兩隻手上的土,說:“我不叫喂,我叫謝子希。”
就是這個小鬼頭,謝子希,是我人生中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
望年村裏麵小孩子很多,幾乎沒有青壯年,年輕人長大了走出去,到了城市裏,留下一些老人,然後又將他們無法照看的小孩子送回來讓老人代為照看。謝子希的爸媽都在離這裏很遠的城市做生意,因為景況不是太好,所以兩個人都無法休息,於是將他送回來給爺爺照顧。
他爺爺是個蠻凶的老頭,似乎隻對他一個好,導致周圍的小孩子都很怕他,也很少和他一起玩。但是偏偏外公和他爺爺非常要好,就變成隻有我和謝子希一起玩了。
起初謝子希是不太愛理我的,不知道是不是我比較笨的緣故,那時候我還特別愛摔跤。他在前麵跑,我在後麵追,總是沒幾步就趴在地上。雖然不是硬硬的柏油路,摔一下不會那麼痛,但我每次都會坐在地上大哭,一直哭到他回來找我。然後他就帶我回外婆家,等外婆給我上完藥水。他走,我瘸著腿繼續追。後來,他終於不會跑很快了,他會慢慢走,隻比我快一點點。當然,那時候我也不是那麼愛摔跤了。
望年村裏小孩子們的活動很少,我從家裏帶過去的玩具,全都是他們很新奇的。但是幾乎是拿出來一樣就被搶走一樣,而且沒有人主動還回來。外婆總是找到他們的家裏去,問誰搶了含含的玩具,久而久之,他們都叫我小氣鬼,就沒有人和我玩了。很奇怪的,我也不喜歡和他們在一起玩,不僅如此,我還很怕他們。在我和謝子希都大一點之後,我有次叫他們“野孩子”,謝子希立刻說:“你不也是。”然後我莫名其妙哭了好久。其實,自己和他們也沒什麼不同,人的潛意識還是會把自己挑出來,抹上層鮮亮點的油漆。
我們兩個經常找一個不會被大人發現的角落玩過家家,從家裏拿了碗和盤子,從雞窩裏偷了很多菜葉,然後在小賣部買火柴,玩燒飯的遊戲。結果那天回家史無前例挨了罵,小賣部的爺爺將我們買火柴的事情告訴了大人,我們兩個被罵得體無完膚。偶爾也挖螞蟻洞,經常被別人家出來的大人驅趕。最危險的一次是,大門打開,我倆還沒來得及跑,就竄出一條好大的狗。那時候那狗看起來好像比我倆還要大,它在後麵追,我們兩個在前麵跑,結果我又摔倒,謝子希來拉我,就被狗咬了胳膊一口。
在望年村裏,被狗咬是件大事,因為曾經有過狂犬病死亡的例子,況且當時的謝子希胳膊才那麼細一點。我真的嚇壞了,跟著他和他爺爺去醫院,一路上哭得比謝子希還慘。他爺爺一定很討厭我,如果不是謝子希鬧著要帶我一起去,他肯定狠狠打我一頓把我丟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