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沈念楊看了半天,突然轉頭看向了我。
他居然沒有看媽媽,而是看向了我。他的表情似乎是在求助,可是我當時沒有明白。
“我看不出。”
見我不幫他,他終於扭回頭,喃喃說出這句話。
“什麼?”媽媽一把抓過那張卡片,“你好好看看啊,不許胡鬧。”
“我真的看不出來嘛!”
“你認真看看,這很重要……”媽媽的情緒激動得讓我有點害怕,老師為了打圓場趕忙咳嗽了一聲,又抽出了一張特別簡單的卡遞到沈念楊眼前:“這位家長別激動,再看一張。”
隻是一架飛機。沈念楊卻瞪大了眼睛,也認不出。
我看見媽媽頹唐的神色,終於明白了眼下是怎樣的情形。回家的路上,我們三個人都沒有說話,回到家,媽媽將這件事告訴爸爸,屋內便變成四個人的寂靜。
雖然還不知道究竟是哪種程度,哪一個種類,但可以斷定的是,沈念楊患有色盲或者色弱。
真是諷刺。這就是爸爸、媽媽、爺爺千盼萬盼的男孩子,卻有這樣的殘缺。可是,相比我的驚訝,爸媽似乎隻有傷心。末了,還是爸爸先緩過神來,起身回了屋子。我聽到他給爺爺打電話說這件事情,一直“嗯嗯嗯”應著,每個音階都像是歎氣。
放下電話,他走出來,把沈念楊拉到自己身邊,摸了摸他的頭:“是爸爸對不起你。”
我睜大了眼睛,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唉……果然還是躲不過,何必……”媽媽在一旁接著話,我也不明白她是說給我聽,還是說給自己聽,“明知道有這個基因,卻還想賭一回。”
“基因?”我終於忍不住問。
“含含,你不知道吧,爸爸是色盲,遺傳你奶奶的。”
我沒見過奶奶,奶奶去世得很早。我也從來不知道,爸爸居然是色盲,他看起來就和馬路上的每一個人一樣。色盲的人看見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呢?會差別很大嗎?也許他們已經習慣了也說不定,可是不是五彩的世界,會很昏暗吧。
這是這麼久以來,第一次,我開始可憐起沈念楊來。
結果沈念楊還是進了學校,爸爸托了關係,多交了一些錢。沈念楊的色盲經測試不是特別嚴重,隻是一些顏色分不太清,比如紅綠。這或許注定了他一輩子要遠離自主交通工具。他上一年級,我上四年級。他在一樓,我在三樓。開學那天,媽媽特意帶他上了三樓,找到了我的班,對他說:“姐姐在這兒,有什麼事可以來找姐姐。”
班上很多人都盯著沈念楊看,讓他不高興起來,撅著嘴掙脫了媽媽的手,轉身就跑。
“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聽話。”
他跑出了門口,朝我做鬼臉,班裏很多人哧哧笑起來。媽媽無奈地說了他兩句,又返回頭來叮囑我:“以後一定好好看著他。”
我原以為根本用不著我管著沈念楊的,這小孩卻總跑上來找我。有幾次我正在上課,教室的後門突然被人踹開,等老師跑過去已經看不到人,隻有我知道,一準是沈念楊又上體育課了,沒事跑來搗亂。他的教室明明在一樓,下課時卻總能看見他和人滿學校追跑打鬧,跑的時候從來不看人,有一次正好摔在我跟前,他爬起來看見我,也許是覺得丟臉,脾氣倒大了起來,一把推開我就跑。
晚上回到家,任憑爸媽怎麼問腿上的傷怎樣來的他都不肯說。他總是能這麼理直氣壯地任性,嘴一撇,臉偏到一邊,什麼都不說。但一旦爸媽真的生氣了,還不等抬手,就可憐兮兮含著眼淚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