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隻見他一雙小眼小如黑豆,溜溜轉個不停,唇上兩撇黑須一動一動,當真醜陋如鼠輩,驚得幾乎失聲,護衛們見他反應甚大,忍不住便是一笑,老婦瞅準空隙一個箭步搶過護衛的劍,死死抵到頸上,披頭散發,厲聲相脅:“你若不答應放了我兒,我便血染尚書府!”
老丈見她如此,嚇得跌聲連叫:“夫人!”
老婦不理,隻緊盯著赫連瑜,咬牙往頸上用力一送。周圍護衛見被這情形驚呆了,都不敢貿然上前。
赫連瑜這才回過頭來,晨曦的清光裏,照見他格外分明清雋的五官輪廓,晨光本就柔和,倒襯得他眼神深不可測,他瞳孔生就的寶石一般的湛藍,便越發覺得疏離冷漠起來,那老婦頭一次見他,卻是這般俊美無雙的樣貌,頓時一呆,手裏的刀便也鬆了,護衛疾步械下她手中利器,老婦這才回神,猛然與赫連瑜目光短接,似是倏地觸到精美劍稍裏寒刃的戾氣,竟冷不丁一個哆嗦,隻聞他聲音冷漠:“養不教,父之過,還是回去好好反省罷。”再也不看,彎身便入了轎,老婦尚在震驚之中,那跪在地上老丈卻頓時兩眼一翻,全身抽搐,老婦這才回過神來,掙開護衛的牽製跌爬過去,失聲叫道:“老爺!”
那老丈口吐白沫,枯枝哆哆嗦嗦指向轎子:“世上怎有……這等無情……之人!”老婦聞言,唯有抱著老丈慟哭:“老爺……”
卻見轎子早已走遠。
先前那瘦子並未跟著,望著一對老夫婦隻是招呼護衛:“真是難纏,快快找個郎中來……”
清脆的一聲鞭響,禦花園花枝簌簌,閑人回避,滿園寂靜無聲。
精巧華麗的羊車,卻是皇帝專為昭陽公主所設,羊車乃是前朝稱謂,到了本朝,帝嫌羊者不威,又因為女子所用,便著人尋了兩匹棗紅小馬換之,羊車無篷,設朱漆榻,擺有香案以掌扇紅格傘遮日,因此車上不僅舒適,沿途風景也一覽無餘,昭陽大喜,親自挑選了十八名樣貌清秀的駕士,又命樂人隨侍,每每出行,皆乘羊車,今日行禦花園,自不例外。
隻聞絲竹聲響,嵌銀車輪滾動,金塗銀翟羽掌扇流光飛閃,紅格傘隨風舞動,車輦之上花團錦簇,宮女發上珠翠顫顫,雲袖羅裳如煙如霧,羊車駛過,女子笑聲悅耳如鶯,伴著男子低低的嗓音,如琴簫合奏一般的契合好聽。
卻不知哪裏傳來細碎的響鈴聲,“叮呤”“叮呤”急促卻沉穩的一聲聲穿透淡薄晨霧,竟將那琴笛合奏之聲打破,清脆的讓駕士們紛紛引頸聆聽,朱漆榻上身穿藍底緙金的常服赫連瑜閑閑端坐,漫不經心的捏起下巴,碎影落到他深雋清雅的輪廓上,那神情竟也似是聽得出神,他身畔的上官昭緋衣華服,容顏豔麗傾城,見狀一瞥身後身穿淺紫宮裝的大宮女,大宮女忙一俯身,轉身悄然下了台階,衣袖帶風,赫連瑜似是覺察,目光淡淡掃過來,上官昭豔麗的眉目倏地一彎,望回去,已是柔情似水嬌怯的笑意,。
那鈴聲卻似是越來越近了。
清晨的禦花園暈了一層薄霧,茂盛的花枝金光彌漫,路的盡頭卻似如扯了層層紗帳,迷蒙飄渺的看不真切,禦花園裏花香四溢,白霧中隱有麗人嫋娜行來,羽衣潔白似雪,烏發漆黑如瀑,散衣香於舞風,姿若玉骨砌成,顏若冰肌瑩徹,眾人見此不由呆了,一時疑似天人。駕士竟也不自覺停了車輦,駐足而望。
因昭陽喜緋,宮內多華服豔彩,驟然望見素衣麗姝,竟覺清新舒暢,越發注目,因此竟也無人上前攔她,等她走到近前,大宮女方才回得神來,沉息低喝:“大膽婢子,竟敢攔公主玉駕。”卻見左右個個靈魂出竅一般,頓時怒目而視:“愣著做什麼,還不拖下去!”
上官漫眸光冷冷掃過,駕士們竟有一時猶豫,她已低首緩緩行禮:“姐姐金安。”
上官昭微愣,宮內姊妹眾多,多數人認得她,她卻不認得別人,這種情形也早已習以為常,隻略略點頭,卻對上官漫無故擋路頗是不悅,正欲喝她下去,卻見上官漫再不睬她,抬起眼來直直看向身畔的赫連瑜,他的麵目隱在極淡的陰翳裏,湛藍的眸色深沉似夜直直投下來,他本就生的高,又坐於車輦之中,便越發覺得居高臨下,一刹他也看過來,四目相對隻覺他目光犀利如電,她心頭頓顫,卻如著了魔一般,竟挪不開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