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惚似是一笑:“三哥就當是成全我不可以麼,如果就這樣和他在一起,我會時時想起父皇,想起你,在那個位子上,我會不得安寧,三哥,終究是我們斷送了你的江山。”
他呐呐張了張唇:“不是你的錯。”
她隻是微笑。
有風吹來,茂密枝葉簌簌作響,亦吹起兩人寬大的袍袖,她無意識抬起眼來,便見寒爺負手立在簷下,眸如夜色裏寂寥清輝,靜靜的瞧著她。“都記起來了?”他仿佛似是笑了一下,再未說話,轉身進了室內。
上官漫跟進室內,寒爺正捏著酒杯自斟自飲,他隨意坐在窗外照進的逆光裏,便見勁瘦的輪廓,一日不見,竟覺他迅速清減了下去寒爺並不說話,隻垂眼啜了口酒,他自小亦是受著太子的禮儀教習,就連喝酒這樣的小事做起來也是自然優雅,舉手投足的貴氣十足,他輕輕將酒杯放下,方才低聲問:“要同他走麼?”上官漫怔了怔,才輕答:“是。”他便的嗬一笑,低低道:“果然是這樣。”
她一時語塞,不知如何開口,他似也並不需要她回答,隻將手邊的酒杯往她的方向推了下:“不陪我喝一杯?”
她不忍拒絕,端起來輕啜一口,他望著她迷離淡笑:“就這麼想與他一起?”
她神情一滯,垂下眼來:“請你成全。“
他薄唇一動,並沒有說話,隻低低道:“漫兒,我們一起三年,仍比不過你們之前的那些日子麼?”她捏著酒杯的指尖微微一緊,並不說話,寒爺竟笑了:“漫兒,你真殘忍。”
她身形一晃,欲說什麼,眼前寒爺的臉漸漸模糊,她盯著寒爺唇邊影幢的笑意,扶著額說了句:“這酒……”旋即唇邊溢出一縷笑來,恍惚瞧見寒爺微愕的神情便軟軟倒下去,寒爺疾步展臂將她接在懷裏。
她闔眼偎在他懷中,長睫如閃在眼底投下一片淡影,越發襯得肌膚若瓷,粉唇誘人,他便那樣注視著她,終是輕輕開口,漫兒:“古詩有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輾轉反側,被你退婚,我何止是輾轉難寐,可古詩並沒有說,之後又改如何,漫兒,我真是不甘心。”
似是在車上,身下雖鋪著厚厚的氈毯,仍可以感觸到車轅滾過路麵的震動聲,四下裏隱有酒香,四肢軟軟的,隻用不上力氣,她闔著眼並沒有開口,上方便傳來一個溫潤遙遠的聲音:“醒了?”她隻好掙開眼睛,便見寒爺一身雪白坐在她身邊,修長指尖仍捏著酒杯,目光投向虛無的遠處,神情恍惚而迷離。她聲音裏並不見驚慌,隻是平靜:“這是去哪裏?”
他仍望著別處,啜口酒才低低的一句:“西冷。”
她一瞬不瞬的瞧著他,因馬車走的飛快,車簾疾疾鼓動,細微的夜色打進來,他臉上的輪廓便在光暈裏忽明忽暗。許是被盯得久了,他終於轉臉看她,仿佛是平時閑聊的語氣,笑道:“覺不覺的此情此景頗是熟悉。”他在她明亮的眸子上一頓,繼而低笑:“隻是眼睛未被蒙上。”
她便也笑了:“那時果然是你。”
他神情卻有些怔忪:“那時可以瀟灑的走,如今,卻是不行了。”上官漫欲要開口,隻被他打斷,笑道:“我與裴然打了一個賭,你想不想知道?”
上官漫閉唇不語,隻是盯著他。忽然四下裏喊殺聲起,吼聲震天,想是馬匹被驚,車子便一陣劇烈衝撞,車簾被夜風卷起,忽見夜色裏刀光劍影的亂戰情形,在前趕車的車夫被砍中咽喉,熱血帶著腥味隨著大風直直朝車裏灌過來,寒爺在逆光裏看著她,不急不緩的撐住車壁傾身過來,正好將她擋住她,那血“啪”的濺了他半臉一頸,粘稠血珠“滴”的順著他下顎弧線墜落,無聲滲進上官漫衣襟裏。
半個時辰已過,外麵的人,隻怕是赫連瑜派來的,寒爺,不必宣戰,便已開戰了。
車外一個黑影將那車夫狠狠踢下,坐到車夫的位置拉住韁繩將馬車行穩,一甩鞭子,那馬長嘶一聲,發了瘋一般向前衝。車廂似是要將五髒六腑都顛出來,他仍保持著那樣的姿勢,雙目凝著他含笑問:“怎麼不回答我?”
她緊緊盯著他:”是什麼?賭注呢,又是什麼賭注?“
他竟無聲笑了,一手撐住車壁,一手探到身邊,摸出一柄骨扇,拇指一動,有數根寒光自扇骨內彈出,刀尖極利,隻見數點白芒如流光閃過,打射到他濺了血的頸上,他低笑:”他與我打賭,若我威脅你,你會不會隨我走。我得不到東西,便要毀掉,這一直是我的作風。“他目光掃過,撞見她平靜的眼神,遂笑道:”可我知道這對你不管用,那麼……這樣呢?“他手心一翻,將那利刃抵到自己頸上,刀刃輕輕滑過肌膚,便有新的血液滲出來,他隻望著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