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府大廳之內,兩名身著華服者正坐立不安。
其中一個臉色微黑,身材微胖的青年,二十歲左右,此刻卻顯得麵容憔悴,神情頗為緊張,甚至有點惶恐,正是太子趙桓。
身旁一人,六十歲上下,須發微白,體態肥胖,方麵大耳,正是太子右庶子,試太子詹事、徽猷閣直學士耿南仲。
耿南仲在東宮十年,算是太子的最心腹之臣。
曆朝曆代,皇帝還在春秋鼎盛時期,若太子已成年,便會逐漸成為皇帝最為猜忌的對象。趙佶原本就不喜歡相貌普通的趙桓,加上趙楷和趙桓不但麵目俊美,又文采風流,頗有趙佶之風,所以趙佶對趙楷要偏愛得多。而隨著趙桓逐漸接近弱冠之年,趙佶愈發對趙桓疏遠,甚至在趙楷奪得狀元的那一年,朝中傳出易儲的風聲。
此次謀反弑君之事,愈發使得趙桓如同驚弓之鳥一般,日夜寢食難安,經常從夢魘之中驚醒。在此太平盛世,有人謀反弑君,第一個得利的便是太子趙桓,自然嫌疑最大的也是他。
雖然他一向謹小慎微,深居簡出,若說他能調動兵馬叛變,簡直就是笑話。但是若三弟趙楷(老二早殤)那邊發力,來點栽贓陷害之事,並非什麼難事。
畢竟趙楷那邊有蔡京、白時中、李邦彥等人一黨,勢力極其雄厚。雖然他近來與童貫、梁師成和王黼等人關係也匪淺,但是童貫一黨實力還沒完全起來,若非自己早生幾個月,占據了太子的地位,根本就沒辦法與三弟相抗衡。
如今出現弑君之事,趙桓隻覺頭頂上懸了一把利劍,隨時會一劈而下,將自己劈成兩半,身死道消。
不過,趙桓雖然謹慎,在宮中並非沒有眼線,爹爹賜趙皓天子之劍,任命其為提舉皇城司,全力查辦弑君之案的消息自然也是很快傳到了他的耳朵之中。
很顯然,趙皓成了這場席卷整座汴梁城的風暴的主角,也是風向的操縱者,一旦趙皓決定將風刮向誰,對方不死也得脫層皮。
在圍獵之前,趙桓對趙皓的印象並不深,隻是知道有這麼一個遠房宗室堂弟,近來深受爹爹寵愛。然而那日趙皓舍身護主,拚死戰蓋聶的英姿,在趙桓的心底已留下深深的烙印,因為他知道,若非這個宗室堂弟,自己和爹爹都將無法幸免於難。
此刻,趙皓已成了趙桓的救命稻草,事關自己的儲位甚至身家性命,趙桓哪裏敢托大,所以不惜太子的身份,自降身份,親自到趙府來求見。
大堂之外,腳步聲響動,趙桓如同觸電一般轉過身來,以太子之尊,居然拱著手微微彎腰,隻等趙皓到來!
這堂堂太子之身,近來深受驚嚇,實在是半點心氣也無了。
驀地一回頭,隻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頭戴白玉綰發冠,身著一襲寶藍色長袍,如同玉樹臨風一般,翩然而來。
趙桓眼前驀地浮現出趙皓那日挺槍鬥刺客的英姿,心頭一熱,急忙快步向前:“賢弟……”
眼看就要彎腰一拜,趙皓倒也不敢托大,見機急忙搶先一步:“趙皓拜見太子殿下!”
趙桓見得趙皓此般有禮,心頭稍安,急忙還禮道:“賢弟不必多禮,賢弟那日舍身相救,如此恩德,愚兄沒齒難忘,故今日特來拜謝,否則心中難安。”
趙皓自然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麼,隻是想不到自己純粹向弄一下高俅,卻惹出這麼大的動靜了,倒是令他有點措手不及了。
兩人寒暄一陣之後,耿南仲也向前見禮,各自坐下。
趙皓記得耿南仲這廝在曆史上是投降派的代表,後人有“南仲在內,李綱無功;潛善秉成,宗澤殞命”的名句,自然對這廝沒有什麼好臉色,不過此刻的耿南仲雖然是從三品的大員比趙皓還高一階,也隻能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聽聞賢弟新任提舉皇城司,持天子之劍,奉旨查辦獵場謀反之案,不知可有線索?”趙桓三兩句話,便已到了主題,神色也愈發緊張起來。
趙皓淡淡一笑道:“實不相瞞,臣尚無頭緒,殿下如有線索,還望不吝賜教。”
趙桓心頭稍安,苦笑道:“大軍層層把守,又數次清查,山林之中居然會藏了數百兵馬,實在匪夷所思,恐怕不是高俅那廝監守自盜,便是妖兵下凡了,愚兄哪裏有半點線索。”
這句話倒也算高明,既未明顯栽贓潑髒水,又將自己撇得幹幹淨淨,而且說得極有道理,圍獵的安全由高俅的中央禁軍全權負責,不過數十裏的地方,而且萬歲山那地方也不是什麼高山深穀,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藏幾百兵馬,除了高俅監守自盜以外,再無其他可能。
至於高俅,一向和他沒有什麼往來,反倒與趙楷走得極近,要說嫌疑,倒是趙楷的嫌疑最大。
若是其他人,自然是要先從高俅身上開刀嚴加盤問,隻是趙皓卻是心知肚明的人,心中隻想怎麼圓了這個局,順便想著如何借此事撈取最大的利益,至於追查真凶……特麼的老子就是真凶,查什麼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