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霧已經散開。
勝郎十字披紅帽插紅花騎在一匹高頭大馬的背上,一張臉像春風中第一朵綻放的花兒。他今天顯得特別高興,父子二人以打鐵謀生相依為命省吃儉用辛辛苦苦終於給他討上一門好媳婦。
新娘子便是杭州錢塘縣陳家的姑娘,芳齡剛滿十八。姑娘十八一枝花,他早聽說他的這位新娘子是百花之中的仙子,但他還從未謀麵。勝郎騎著馬就連一顆心都似飄蕩在春風裏,忍不住連連回頭往後麵張望,轎簾深垂,癡心的少年是多麼想偷看一眼那簾內的伊人模樣!
鼓樂奏得驚天動地,浩大的聲勢引了不少路人擠在路邊看熱鬧。
果然很排場,很風光的場麵。花轎前是幾個身材五短腮幫子滾圓的吹鼓手,後麵是十幾個人的嫁妝隊,迎親的隊伍簇擁著花轎和新郎浩浩蕩蕩向姑蘇城方向行進。
勝郎在眾人簇擁下好像一位高中的狀元,滿麵春風。
正這當口突然一聲呼哨,路邊的人叢中飛出一隻大花炮,正落在高頭大馬前麵兩三尺處,“啪”的一聲落地即爆,登時飛起滿天花紅紙屑。馬兒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聲驚得四蹄齊揚,一個人立便把個飄飄然的新郎從馬背一頭折到地下。
勝郎沒有一點兒心理準備直到跌在地上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花轎停下,迎親的隊伍頓時嘩然,有人慌忙把跌在地上的新郎扶起來,看他已是衣冠不整狼狽之極。
“你這小子未免太心急了吧?還沒進家門就滾鞍下馬爭著拜天地了!”
人叢中發出了一陣陰陽怪氣的笑,隨著笑聲人叢左右避開,裏麵便出現了三個人。這三個人臉上都掛著笑,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那絕不是善意的笑。
“姑蘇三瘟神!”不知誰低低地叫了一聲,路邊看熱鬧的人和迎親的隊伍開始跟著慌亂起來。人們都已經意識到今天將要有一出比“拜天地”更精彩的戲出場。
——這三位瘟神爺正是姑蘇城中三個臭名昭著的潑皮無賴,踢寡婦門挖絕戶墳——除了人事不做,其他事無不做絕。如今他們當路攔親而且把新郎折下馬背顯然是不安好心。
怕事的人開始散去——即便不怕惹上是非也怕尋得一身晦氣,剩下另一種便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一個個遠遠地站了跟著大聲哄叫。
勝郎自然是認得這三名無賴,他們父子一向本分與人素無過節,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得罪了三個人:“你們——想幹什麼?”
三瘟神的老大鐵金剛胡猛捋起衣袖露出一雙毛茸茸的手臂:“聽說新娘子長得標致,咱爺們兒想飽飽眼福!”說著話色咪咪地往花轎探了一下兒頭。
“你們不要亂來!”勝郎一緊張身上散架般的疼痛都忘了,他跨上兩步擋在花轎前:“姑蘇城也是有王法的地方。”
“王法?”胡猛忽然哈哈大笑,似乎聽到了一個再可笑不過的笑話,他舉起一隻拳頭:“跟大爺講王法,是嗎?大爺的這隻鐵榔頭就是王法!怎麼樣?想不想嚐嚐姑蘇城的‘王法’是個什麼滋味?”
突然一瞪眼,伸手抓住新郎的胸襟,把他從地上提起來,拿拳頭在他眼前一晃:“你這一個臭打鐵的,有什麼可神氣的,陳家那小妹子嫁給你不是一朵鮮花插在牛屎上了嗎?”
一把將勝郎推倒地上。
勝郎被摔得頭昏眼花,但豈肯罷休,爬起來便要找對方理論,一旁的兩個無賴一起擁上,一左一右抓住他的雙臂,勝郎的口中隻叫出了一個“你”字小腹上便重重地吃了兩拳,疼得冷汗順著額角涔涔而下。
眾人鴉雀無聲,在他們這囂張的氣焰下任何一種反抗與不滿的表現都是不智之舉。
勝郎四顧之下幾個轎夫和迎親的人都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由不得他目眥欲裂,怎奈給兩個無賴把持住空有一身打鐵的蠻力卻動不了身子,眼睜睜看著鐵金剛把手伸向花轎的轎簾,突然人叢中百囀鶯啼一聲脆喝:“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