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一次扭頭看著我,沉默著,使得我不知道她懷著的到底是怎樣一種心境,她是在討厭我嗎?
我歎了口氣,把視線移向前方,說道:“算了,你洗衣服吧,待會我跟你一起回去。”
她抓住我的手臂,我扭頭看著她,然後她比劃著,指著自己的嘴搖搖手,又指著自己的耳朵點點頭。
我忽然明白了,原來她是啞巴,但她可以聽見。
我盯著她,久久地沒有吭聲,她低下頭,轉過身接著洗衣服。
從河邊回到家,就見那個李誌勝已經坐在我家屋內的八仙桌前了,桌子上擺著一疊花生、一疊瓜子和一疊花生糖,這是我們農村待客之道。
他見我走進屋,嗑著瓜子,瞟我一眼,說道:“怎麼才回來?”
“你來我家幹什麼?”我不痛快地問道。
“宇森,怎麼說話的,師傅難得來家裏做客。”媽從屋內端出來一杯熱氣騰騰的香茶,遞給我,說,“給師傅敬茶去。”
“他配嗎?媽,李誌勝是個什麼人村裏人都知道,仗著自己有一門手藝就以為有多了不起。”我怒目瞪著李誌勝。
哪知道爸從一旁走了出來,一個巴掌就打在了我臉上,罵道:“混賬東西,怎麼跟你師父說話的,不好好學還給我撒野。”
爸另一隻手上拿著一小疊錢,而這一巴掌把我的頭打向一邊,我看到了牆邊的那台壞了的攪拌機,這個王八蛋果然是不要臉地來我們家索賠了。
“李師傅,對不起,都怪我管教無方,您不要跟孩子一般見識,家裏就剩下這六百塊錢了,您看夠嗎,要是不夠那就再通融我一段時間。”爸走過去,顯得有些低聲下氣的說道。
顯然爸仍然希望我能跟著他繼續學習,既然讀書沒有出頭,那學好一門手藝是將來的立身之本,大人們都是這麼認為的,但我已經不可能再跟這個王八蛋學了。
“機器根本就不是我弄壞的,錢不能給他。”
我想上去奪回錢。
可是媽和王娟卻攔住了我,因為爸在氣頭上。
“這點錢自然是不夠的,但算了,你兒子這副德性你們都看到了,我看我是沒那麼大能耐教他了,你們還是讓他另謀高就吧。”
李誌勝恬不知恥地拿過爸手裏的錢,拿起角落裏那台攪拌機,離開了,我真想把他拉住,然後死命地給他一頓打,打得他跪地求饒,滿地找牙。
爸把憤怒目光投向我,轉身走進廚房,拿了一把斧頭走了出來。
我們都嚇到了,媽和王娟趕緊把我護在身後。
“他爸,你幹嘛?你瘋了。”媽上去攔住爸。
“走開。”爸用力把媽推開。
“宇森快點跑。”媽著急地說。
我們都誤會爸看,爸怎麼可能直接把我給劈了呢,爸是衝進了我的房間,把今天給我新打的那張床劈了。然後撿起一塊木板,從屋內出來,對著我的身上才是一頓暴打,我快步逃跑了。
“混賬東西,給我滾出這個家門,我沒你這麼個不孝子。”爸的怒罵聲還在我的身後響著。
我一直坐在村口的水井邊等待著,我知道媽會過來,因為從小到大,每次我犯了大事,爸把我打跑出來之後,我就會在這裏等,然後不一會兒,媽就會來給我送衣服,讓我去外婆或是哪個阿姨家避避風頭。
這次媽沒有來,王娟來了。
王娟提著我那個黑色的、但已經褪色成灰色的包包走到了我麵前。
“我媽呢?她怎麼沒來?”我問道。
她沒法回答我,但她拿出了一支圓珠筆和一個小本子,她會寫字,而且字寫得特別漂亮。
“爸非常生氣,媽走不開,媽說你已經長大了,既然家裏呆不了,那就去外麵闖闖,這是家裏僅剩的幾百塊錢了,外出的車費應該夠了,到了外麵首先找份工作安定下來,解決了溫飽之後再做進一步打算。”
王娟在紙上麵寫著這些,然後從口袋裏摸出那些十塊、五塊和一塊的一把零錢。
我接過那些錢,緊緊地攥在手中,感覺是那麼的沉重。
我盯著王娟,請求道:“以後能不能請你替我照顧好我爸媽。”
她點點頭,在本子上寫道:“放心,他們也是我爸媽。”
我很感動,雖然我們之間似乎不存在任何感情基礎,但這一刻她卻給了我溫暖。
我摟住她,說:“謝謝,我出去之後一定會努力工作,等安定了,錢賺夠了,我就回來把你接去大城市,既然你能聽得見,那就證明你不會說話並不是天生的,大城市的大醫院一定可以把你治好。”
就這樣,我再一次來到了徐巧所在的這個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