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李貞長途跋涉了月餘,久不曾梳洗,早已是疲憊萬分,也就懶得多客套,哈哈一笑,對著喬師望拱了拱手,邁步向成門洞行去,喬師望落後半步,緊跟其後,說笑著一並進了樓蘭城中。
不同於湮沒在曆史塵埃中的樓蘭古城,此樓蘭城乃是北魏時期新起的城鎮,到此時也不到百年的曆史,可因著沙漠風蝕的關係,整座城顯得格外的古舊,雖說處於絲綢之路的咽喉上之故,此城尚算富庶,可因著此地屬大唐、西突厥、吐蕃勢力的攻伐交鋒的前沿重鎮,戰亂不斷,人口卻並不算太多,又因此時商路已近封絕,往來商隊不多,整個城市更顯得極為冷清,李貞一路行去,卻不曾感受到在玉門關時那等萬國商人棄聚的氣派,甚或連道邊看熱鬧的人群都不算太多,倒叫李貞心中有種微微的失落感。
樓蘭鎮守府,算樓蘭城中最高大的建築,也不過就是個算不得太大的院落,分地上地下兩重建築,挖地成院,掏洞成室,夯土為牆,倒也頗有一番異國情調的,本是鎮守使林挺的官邸,李貞既到,此處自是讓了出來,成了李貞下榻的落腳之處,安排宿衛、安頓懷孕的裴嫣、梳洗等等一通子忙亂之後,李貞終於騰出了空來,領著手下一起子親衛將領前往喬師望設在樓蘭城西側軍營中的行轅赴宴,一通子寒暄及介紹自是題中應有之義,卻也無須多言,待得一切就緒,這宴會也就算正式開始了,當然,因著塞外不比京師,一切都是就地取材,加之眾人大多是軍旅中人,這酒宴說白了就是場篝火晚會的,大碗的馬奶酒、手撕羊肉,烤全羊等等塞外風格的吃法,令一起子王府親衛將領們好生暢快了一回,再加上異國情調的歌舞助興,倒也賓主盡歡,原本互不相識的兩夥子軍人很快便混熟了,湊一塊喝得個熱火朝天,倒也其樂融融。
這酒一喝,話就多了,有的沒有的可就全說上了,李貞雖素性沉穩,可到了此時也放開了喝,來者不拒,跟一起子都護府的軍官們倒是喝得開心無比,好在酒量豪,倒也不曾有甚丟麵子的事情,好不容易等酒過了三巡,李貞這才有時間消停了一下,剛想著跟喬師望好生聊聊安西之事,打算聽聽喬師望的見解,卻不料就在此時,一陣激昂的琵琶聲驟然響了起來,將滿場的喧嘩聲全都壓了下來,緊接著,一名身著碧綠色貼身露肚小衣,下著僅僅遮到膝蓋處的胡褲,滿頭叮當作響的金飾,麵上還蒙著層輕紗的女子邊舞邊奏地從暗處閃了出來,在李貞所在的主席前邊歌邊舞,那等輕柔的舞姿,激昂的樂曲,在篝火的映照下,顯得如幻似真,立時將李貞原本想說的話給壓了回去,一時間看得有些癡了,不單李貞如此,一起子本在喧鬧中的眾將士也全都靜了下來,唯有歌女那婉轉動人的聲音配合著時而優雅時而高昂的琵琶聲在暗夜裏回旋蕩漾。
琵琶曲李貞不是沒聽過,別說前世那會兒沒少聽那些《十麵埋伏》、《春江花月夜》之類的名曲,便是這一世在京師時也沒少在宮中聽過宮中供奉們的演奏,即便是胡女們的演奏也曾在萬花樓見過幾回,並不覺得有甚稀罕之處,可卻從不曾見識過有如此女般出眾的技藝,無論是舞技還是歌喉、琵琶手法、曲調無一不絕,帶給人以強烈的震撼之感,饒是李貞見識多廣,到了此時,也心神被奪,如癡如醉地沉浸在歌舞之中,渾然忘了其餘。
“好!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好,此曲當得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聽,好!”一曲終了,眾人兀自沉浸在樂曲中不能自拔,李貞倒是率先回過了神來,鼓著掌叫起了好來,霎那間,眾將士全都回過了神來,立時轟亂地叫好不迭,滿堂喝彩,而那名女子卻並不曾退下,隻是抱著琴,低著頭,躬身站在了場中,似乎有所期待的樣子。
“殿下,此女名麗卓,乃是龜茲王那班所進,那班王聽聞殿下將至,特托下官代轉,殿下若是覺得好,收入府中可也。”見李貞叫好不迭,喬師望一攬胡須,笑嗬嗬地說了一句。
此時的安西都護府名義上轄地廣大,哈密、吐魯番、塔裏木、和田、喀什等地區都是安西的管轄之地,可實際上安西都護府的勢力卻僅僅局限在了以交河為中心的一小片區域,別說天山以北的富庶草原乃是西突厥的天下,便是天山以南這塊貧瘠的沙漠之地也有多處不服大唐管轄,西域各小國時叛時降,尤其是龜茲國更是西域諸國中最反複無常的,從唐滅高昌到如今不過短短的兩年時間,龜茲國竟然叛了三次,每一回都是先叛後降,占夠了便宜之後便賣乖,可因著安西都護府實力有限,加之因西突厥、吐蕃時時發兵攻打安西,而薛延陀又在一旁虎視眈眈,以致於安西都護府隻能緊守交河、西州(原高昌故地)、樓蘭等幾處戰略重鎮,至於其它地方則是有心無力,始終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麵,根本無力對龜茲進行征討,隻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