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能守本分便是好的。”李貞與王奎並不熟,早前也就是見過一兩次麵而已,對其並沒有太多的印象,此時見此人耿直如此,心中倒是頗生好感,隻不過李貞也沒甚子特別的表示,笑著說了一句之後,便即向宮中行了去,卻沒注意到身後王奎看向李貞的眼神裏竟湧動著一絲的激動與慨然。
大明宮的麵積著實太大了些,打宮門處到內廷的紫宸殿足足有半裏之遙,各處的建築著實是金碧輝煌,大氣得緊,往來穿梭的宮女宦官們個個衣冠楚楚,行止有序,頗具風韻,唯一不協調的便是是不是有些個神叨叨的家夥跑將出來,那神神鬼鬼的樣子叫李貞一看便惡心不已,還說不得,畢竟那些渣滓全都打著為老爺子煉製金丹的名號,舉止再乖張,也是煉丹之所需不是麼?是故,李貞也隻好裝成沒瞅見,徑直來到了紫宸殿前。
“太子殿下,您來了,奴婢這就給您通稟去。”內侍監柳東河站在殿前的台階上,正與一幫子道士裝扮的方士談論著,突地瞧見李貞領著幾名小宦官行了過來,忙不迭地便丟下那幫方士,一溜小跑地下了台階,恭敬地給李貞見禮不迭。
“有勞柳公公了。”李貞從腰間解下令牌,溫和地一笑,順手遞給了柳東河。
柳東河雙手接過了李貞手中的玉製令牌,也沒驗看,眼珠子轉了轉,低聲地說了一句道:“陛下今日剛服了金丹,正在疏通筋骨呢,正好魏王殿下也在。”
嗯?老四這廝跑來作甚?李貞一聽之下,心裏頭立馬起了疑心,不過也沒甚表示,隻是隨和地笑了笑,算是領了柳東河告知的情。
“殿下請稍候,奴婢去去便來。”柳東河見李貞領了自己的情,心裏頭自是興奮得很,一雙眼都冒出了精光,不過卻沒敢表示出來,緊趕著說了一聲,一路小跑地上了台階,一頭撞進紫宸殿中,須臾,又屁顛屁顛地跑了回來,躬著身子道:“陛下宣太子殿下覲見,太子殿下,您請。”
“有勞了。”李貞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些什麼,抬腳便走上了大殿前的台階,也不理會殿前站著的那幫子方士們的請安,大步便走進了殿中,穿過前庭,剛轉到後宮的回廊處,便聽到老爺子爽朗的大笑聲,覓著笑聲尋去,立馬就見回廊邊的一個小天井中,李世民僅著了件夾衣,渾身大汗淋漓地提著把寶劍,正自撚須長笑,而魏王李泰並著幾名方士正在一旁附和著說些湊趣的話頭。
“兒臣見過父皇。”李貞一見李世民那副模樣,自是知曉老爺子該是服用了金丹之後,全身燥熱,不得不運動以消燥熱之氣,跟東晉時服用五石散之狀況頗有些相類似,心中雖甚不以為然,可畢竟子不言父過的規矩在,李貞實是不好多說些什麼,這便大步行上前去,恭敬地行禮問安。
“貞兒來得正好,朕正要著人去宣爾,爾便自到了,來,隨朕到書房一談。”李世民的興致很高,一見到李貞來了,隨手將手中的寶劍丟給了邊上侍候著的小宦官,笑嗬嗬地邊說,邊向著書房行了去,站一旁的小宦官們趕忙將狐裘大衣披在了李世民的身上,簇擁著父子倆一道行進了書房。
高句麗沙盤?果然來了!李貞一走進書房,入眼便見書房正中正擺放著一副大型沙盤,隻一看,便已辨認出了這沙盤的地形正是高句麗地形,心頭登時猛地一跳,已猜到了老爺子即將要說的話,隻不過李貞城府深,並沒有帶到臉上來,默默地走到一旁,站定了下來,等著老爺子發話。
李世民走到書桌後坐了下來,整了整身上披著的大衣,麵帶微笑地看著李貞道:“貞兒,如今戶部存餘如何哉?”
“回父皇的話,如今戶部有錢四百三十五萬貫,餘糧一百三十六萬石。”李貞這段時間以來始終在管著朝政,對於戶部之事倒是心中有數,雖說明知道老爺子這一問究竟是何用意,可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出來。
“嗯,不錯麼,看情形爾這年餘來差使辦得不錯,好,甚好。”李世民讚許地點了點頭,而後話鋒一轉道:“既是餘糧足夠,朕打算再征高句麗,爾以為如何啊?”
如何?還能如何?別看老爺子這話雖是句問話,其實內裏卻是不容置疑的堅決,這令李貞心裏頭好一陣子的不安——高句麗是老爺子的一塊心病,這一條李貞自是心中有數,當今大唐周邊寧靖,早先的強敵諸如東、西突厥、薛延陀等等皆已覆滅,唯一剩下的一個強國吐蕃又唯大唐之命是從,就高句麗這麼個小跳蚤還在那蹦躂個沒完,按理來說,出手滅了高句麗也屬理所當然之事,李貞也並不是不想滅了高句麗,然則卻有幾個礙難之處:其一,大唐這幾年年年用兵,早已是師老兵疲,急需休整,此時實不宜再興刀兵的;其二,餘糧其實並不足資用大軍之出征,道理很簡單——一百三十六石糧食看起來很多,然,這些餘糧大多尚在產糧區的倉庫裏存著,真要調到前線,十不存三矣,雖說勉強能夠用一次征戰,可前提條件是國內不能有災情出現,否則的話,要想羹濟災民,朝廷財政便得捉襟見肘了;至於其三麼,就老爺子那個身體狀態,如何能再經戰事之慘烈,畢竟金丹那玩意兒的功效如何李貞心裏頭有數,左右不過是相當於興奮劑之類的東西罷了,刺激一下潛能還勉強湊合,可過後必然是大虛之體,一旦老爺子在前線出了事,那樂子可就大了去了。